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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小说网 -> 都市言情 -> 打拼4-4正文 打拼44分节阅读4
- 手,这里面的牵涉太大,利益太多,一个不小心,就捅破天,全玩完。
这件事,场面上的办不了,廖光惠明确表态不愿直接插手,那么现在只能我自己办。
在出发之前,我就想过今天这种情况。
当思考该如何去应付的时候。
我想到了一个故事。
一个同样得益于刘老头小人书摊上看来的故事。
这个故事的名字叫做“围魏救赵”。
原本这个对策是非常冒险的,危险程度甚至可以让我人间蒸发。但是现在看来,也只有用它了。
只是,在用之前,我需要给一个人打个电话。
让我心死,心定的电话。
我拿出手机,犹豫了片刻,一狠心,拨了起来……
“喂,廖哥。是我。”
“哦,小钦,还好吧?和张总在一起?”
“廖哥,张总出事哒。被龙云搞走了!”
这句话一说出口,廖光惠那边足足有分把钟没有开口说话,甚至连呼吸都好像听不见。
我也屏住了气息,不敢发出一点响动。
终于,耳边再次传来了廖光惠的声音:
“前天交代你来,只有昨天一天,今天就出了事。胡钦,事是你做的,你觉得要怎么办呢?”
廖光惠从来没有叫过我“胡钦”,我也从来没有在他的嘴里听到过那么冷漠到不参杂任何感情成分在内的语言。
我不蠢,我能听出他的意思。只是,我还要确定一个问题:
“廖哥,我明白!我只想问哈,龙云不怕庞先生,我这边搞事用不用担心谈先生?会不会害到你!”
廖光惠显然也听出了我的意思,因为,他并没有为我这句听上去有些愚蠢的问题而生气。
再次传来的话语中少了开始那一份冰冷,好像恢复了平常,却依然严酷,还好像有些答非所问地说道:
“平安是福,张总平安就是福。”
够了!
话说到这里已经足够了。
在挂上电话之前,我说出了最后一句:
“我明白哒,廖哥!你放心,要不我和张总一路回来,要不麻烦你帮我把小二爷他们安排好,他帮得到你!”
日期:2009-08-3022:03:21
一百四十一
我从来没有杀过人,很多有头有脸的黑道大哥,在生涯中,都可能会杀过人。
但是我没有。
不是不敢,而是不愿、不能。
我一直在避免着让自己的手上沾到人命,我不愿意多年以后的黑夜,一个人睡觉是,突然害怕的醒来,看着眼前的黑暗而恐惧;我也不能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在我自己的手上消失。
唯一的可能,唯一让我杀人的可能。
就是当我或者我的家人生命受到直接危害的时刻。
现在,就是这样的时刻。
不把张总平安救出,我就完了!
我要杀人吗?我会杀人吗?
当鲜红滑腻的血液流满了我的双手,流入了我的灵魂,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当死后堕入了阿鼻地狱,受尽烈焰灸烤,刀剑刺身,永不翻身,那又是一种什么样的痛苦。
我猛地甩了下头,这些不由得我想了。
前也是死,后也是死。
就他妈的听天由命吧。
我再次拿起了电话:
“猪娘。”
“哎,钦哥!”随着猪娘的说话,我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了一片喧闹声。
“你在哪里?”
“我在大榕树吃饭。”
“和他在一起吗?”
“在,我在大厅,他在包厢里头,我看着的,你放心。”
“我要动手哒。你找到地址了沙”
“地址我找到哒,昨天就晓得了。不过,他屋里只怕不好动手啊。”
“怎么呢?”
“那个小区保安太多哒,进出大门要检查,进单元楼也要密码。”
“你没有进去啊?”
“呵呵,我当然进去哒沙,哪栋楼,哪号房,我都晓得。我是靠什么吃饭的啊?”
第323节
电话那头传来了猪娘有些憨厚也有些得意的说话声,不过马上,他压低声音,非常关切的说道:
“不过,钦哥,哪里只怕真的不好动手。”
“那有没得哪里好动手的?你告诉我?”
“地方有几个,这个鸡八喜欢玩。”
“旁边跟了人没有?”
“有,连他自己的车,一般都是两张车。”
“好,你继续跟着,今天之内,你觉得哪里好动手,马上通知我!”
“要得!”
我准备挂掉电话,突然还是感到有些不放心,又赶紧说了一句:
“猪娘,你记着啊!,千万记着,绝对不能跟丢,绝对不能发现。要是这件事,搞不好,我就没得活路哒。你也没搞头哒,晓不晓得?”
“钦哥,你放心,我保证把这件事搞好!我日亲娘的不搞好。你放心啊。”
听到我的说话之后,猪娘的语气也严肃了起来,只有小学文化的他起初用了小学生爱用的保证,可能觉得还不够,马上又发了一个符合涌马文化水平的毒誓来证明。
不管怎么样,我相信他。
不会让我失望。
和猪娘打了电话之后,我们五人开车跑到了离省会城市半个小时车程的一个县城。
在那个县城,我单独一人找到了一个门面很小的租赁房屋中介公司。拿出了五千元钱摆在了中年女老板的桌子上。
我提出的要求只有三个:
安静。
地形复杂。
今天就要。
女老板估计看出了我们不是善类,但是在重金的诱惑之下,又在我和气亲切地再三保证不会出事,只是为了我老板养个女人,不让老婆发现的说法之下。
她答应了下来。
两个小时之后,我得到了房门钥匙。
房子唯于一个荒废的工厂旁边,是这个工厂原本的宿舍楼,房东如同其他业主一样,早就搬家,房子出租。楼房下面小巷子四通八达,人们为了出入方便,甚至在工厂的围墙上都开辟了很多的缺口作为通道。
再下来,我们出去买了足够六七个人足不出户的口粮,酒水之后,开车来到了省城。
在省城,我们立马去了几家不同的超市,在里面分别买了几捆绳子和几件衣服,帽子。
一切准备妥当,回到了宾馆。
我要每个人都躺了下来,好好休息一下。
因为,当猪娘打给我的电话响起之后,也许我们再也没有了躺在宽大,柔软席梦思上休息的时光。
永远没有。
日期:2009-08-3022:04:46
一百四十二
晚上七点过一点,我一个人安静坐在床上,没有开灯,也没有任何的声音。
脑子里面好像想起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
在这样死一般的寂寥中,电话终于响了起来。
猪娘打过来的。
“喂,钦哥,你们快过来。”电话里传来了猪娘的声音,有些急切,周围的喧闹声比中午还要热烈。
“好,在哪里?”
“我在破街吃东西。就是酒吧一条街后面那个吃摊子夜宵的地方。”
“好,二十分钟后到,到了打你电话。”
叫了贾义他们之后,我们一起走出了宾馆。
坐在车上,贾义和小黑还在哈欠连连,他们两人的脸上居然真的有刚睡过觉的压痕。
年轻真好!
很快我就到了破街,打通了猪娘的电话之后,远远看见他从人群里走了过来。
“猪娘,你怎么过来了。人呢?”
“不碍事,钦哥,他们还在喝酒。我刚坐他们旁边的。我告诉你车停那里就可以达。跟着车,没得问题。”
猪娘边说边挤上了后座。
“喏,波哥,你往前开,前面右拐,我告诉你地方,他们车停的有些远。”
“猪娘,你想好哪里动手没有?”
“钦哥,是这么的。这个老鸡八有个绑绑(方言,二奶,情人的意思)是和那边大学艺术系的,只怕还没有绑起多久。我跟他两天,他每个晚上都去接那个女的出来玩。前天还开了房。我刚坐他旁边,听他说,等下也要去接那个女的。”
“怎么呢?”
“我发现他一般都玩的晚,有时候玩清白之后都是早上两三点哒。而且他每天都送那个女的回去,开房都只日麻皮,不过夜,只怕是怕屋里堂客晓得。”
“哦。”
我有点明白了过来,等着猪娘继续往下说。
“那个女的在大学旁边江边上租的房子,就是那条笔直的临江大道,晚上根本就没得人,车都没得一张,岔路也多,比他住的地方好动手些?”
说完这句话之后,猪娘居然舔了舔嘴唇,又飞快的轻声说了一句:
“那个女伢儿真的长得要得,老子就是没得钱。呵呵呵。钦哥,你等哈看下咯。”
我有些恼怒地看向了猪娘,他双眼中原本闪烁着的晶亮光芒,立马就黯淡了下去。
“那要是他不送那个女的,一起睡在宾馆呢?”
“不会,我看了两天哒,每次他回家,屋里的灯都亮着,有人等的。应该不得不回去。”
我这么一问,猪娘也有些忐忑了起来。
“钦哥,不碍事,龙云可以在宾馆动手,实在不行,我们等到早上,在宾馆动手也要的。”
简杰插话了。
他说的也对,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万无一失这么一说。
只不过是事件太过于重大,我也太过谨慎了。
规整了一下心情,我吐出一口气。
管他的,就听天由命吧。
实在不行,老子硬来。
在猪娘的带领之下,车子停了下来。
猪娘指着不远处,街对面的一张宝马七五零和一张本田说:
“这就是他的车!旁边那张是他马仔的。”
我们一行人坐在车内,却奇怪的没有谁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猪娘突然从后面轻轻推了我的肩膀一下,说道:
“就是他,当中那个人就是他。”
顺着后视镜,我看了过去。
四个男人前前后后走了过来。
其中三个打开本田的车,坐了上去。
而另一个穿着打扮都很讲究,但是不伦不类带顶棒球帽的大胖子,则拉开了宝马的车门。
“这个就是姓葛的老麻皮?”
“是的。”
从知道张总失踪以来,我第一次冒出了发自内心的笑意。
“好,周波,跟着!”
三张车子,一前一后,融入了无数的车流。
龙云,我低估了他的霸蛮不错。
他又何尝了解我胡钦,什么叫真正的不依套路出牌。
第324节
一百四十三(9.4)
车子跟在葛总他们后面不紧不慢地开着,过了横跨大江的长桥之后,景色开始慢慢熟悉了起来。
没有之前酒吧一条街上的喧闹与繁华,也没有了市中心那么多的高楼大厦。车子行驶在一条不算很宽,但是两旁都种满了法国梧桐,绿树成荫的道路上。
在路灯下,人们或是单独负笈而行;或是亲密相拥于花前月下;或是三三两两的运动归来,拿着冰镇饮料,一身臭汗,不时暴发出爽朗的欢笑声。
每个人的面孔都是那样的年轻,如同我和我身边的兄弟们;不同的是,他们朝气蓬勃,而窝在狭小车厢的我们,拥有的只是一片暮气沉沉。
我没有经历过这种生活,但是这种生活对于我而言,却是那么的熟悉,又那么的遥远。
因为它一直活在我的梦里,活在我的记忆中。
随着车轮的转动,街边一栋普通而熟悉的四层水泥楼慢慢由我的眼前向着后方褪去。我仰头后望,楼下一个小小的糕点屋里,人影憧憧……
我们来到了大学城。
这是我弟弟正在求学的地方,也是君曾经生活过几年的地方,更是为了见她,我几乎每个周末都来的地方。
那栋楼就是君当年的宿舍楼,就在那家糕点屋,我们曾经很多次用一根吸管共饮过咖啡,那里的咖啡很甜。
不苦。
一种羡慕、嫉妒到让我心底有些酸痛的感觉涌了上来。
车子继续飞驰,开过一个广场,街道两边虽然大多还是学生,气氛却渐渐地热闹了起来。
路的两边摆满了卖各种各样小玩意的摊贩,生意火爆的各种小吃摊也随处可见起来。
这里的学生和之前的不同,他们穿的更加好看,更加时尚,也更加不像学生。
猪娘的脑袋探了过来:
“波哥,注意点,就要到了,这里就是师大的艺术学院和体育系。那个老麻皮的绑绑就住在前面那个巷子里。”
葛总的两张车子一前一后靠在街边停了下来。
我们拐进了离他们五六十米开外的一条小巷,掉了头之后,也停了下来。
葛总与他的跟班们已经走下了车,围聚在车旁的一个烧烤摊上,状态很闲散地正在点着些什么小吃。
没有过多久,葛总把电话凑在耳边,说了两句什么之后,马上挂掉,抬起头来到处张望。
我看见一位非常漂亮,打扮也十分入时的女孩从前面一个口子里走了出来,以一种非常夸张的雀跃姿态扑向了葛总。
葛总同一时间张开双臂,将跳入怀中的女孩猛地抱了起来。
那一刻,葛总背对着我,而靠着他肩上的女孩我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在她的脸上,我没有看见幸福,如同当年我拥君入怀的那种幸福。
我只看到,她在那一瞬间扫视了一眼周围几个同样在吃烧烤的女孩,脸上的表情是那样的骄傲与虚荣!
一种让人感到很不舒服,很讨厌的虚荣。
为什么一个这样的女孩,不愁吃,不愁穿,还有幸在高等学府求学,却心甘情愿成为了一个婊子。
一个有着自豪感和优越感的婊子。
种种的欲望,层层的需求让身为大学生的她成了婊子,也让想做大学生的我变了流子。
吞噬与被吞噬,屈服与征服,这就是人生。
没有多做停留,吃掉买好的烧烤之后,葛总的车掉转头,再次开往了市内。
一百四十四
“猪娘,你不是说这个女的房子租在江边吗?怎么在这里,这么多人?”我问猪娘。
“钦哥,刚才那个女的出来的巷子另一头就是通江边的啊。我都看过了。”
“那他等下送那个女的回来,你怎么晓得他要走江边上,万一走这边怎么办?这么多人?”
“你放心,姓葛的人住在环城,他只要回家,一定是走江边,刚好上三桥,这边绕圈了。”
“哦。”
葛总的车子再次来到了酒吧一条街。
待他们下车走后,我们也把车靠在不远处的车位停了下来。
“猪娘,他们一般要玩多长时间?”
“那还早,至少都是三四个钟头,够得等。”
“那好,我们就在那里吃点东西。”
说完,我当先朝着车前面十米左右的一个夜宵摊走了过去。
凌晨一点多,我们饭菜早就吃完,又干坐了很久,终于看见已经有些醉意的葛总他们走了过来。
今天运气还算不错,葛总没有去开房,他们直接开着车,又过了大桥,奔向了大学城。
一如猪娘所料,这次,葛总没有走之前那条路,而是沿着空旷的沿江大道,一路飞驰。
由于猪娘知道地方,也怕葛总发现,我们离得很远,在夜色中只能看见后面那张本田的红色尾灯。
“钦哥,今天万一出事了,是不是真的要弄死他?”
一片沉寂的车厢中,开着车的周波突然说话了,头都没有偏,两眼依然死死盯着前方,空洞而坚持。
要不要弄死葛总?是不是让手中染上人命?
出来之前,我和小二爷两人有过一次关于这次省城之行看法的讨论。
在万一张总出了事,我们应该怎么办的问题上,我和小二爷之间产生了分歧。
小二爷的意思是抓住龙总的把柄,也就是搞定他的家人,让他有所顾忌。就如同我们当初对黄皮、对金子军一样。
我不同意。
并不是因为我仁厚,是因为我不傻,我见过了廖光惠当面交代我任务的样子,而小二爷没有。
廖光惠虽然没有很具体的给我说葛总的一切,但是我能想出来。
从他不愿意自己直接插手,也从他说庞先生不会直接插手的话语中,我就能想出来。
葛总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在场面上有着极硬靠山,甚至庞先生都不方便直接出面打压的人;一个在黑道上可以让廖光惠有所顾忌,可以让龙哥甘心卖命的人。
第325节
龙哥虽然算不上省城的头号大哥,但是他绝对有着在这一亩三分地里面能够说上话,能够办下事的地位。
这样的人,不是光有钱就能够搞定的。
所以,如果张总出了事,我就要动葛总。
小二爷问我为什么?
我告诉他,我看过古龙的很多书,在不同的书里有两个人,一个叫做律香川,一个叫做天机老人。
律香川是从基层打起来的小弟,在办事的时候,非常谨慎,因为他一输,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龙哥就是律香川。
这么多年,从一个小流子混成一个大哥,这件事背后的利害与轻重,龙哥不可能不明白。
他没有动张总之前,第一件做的事也许就是保护自己,消灭把柄。
因为他和律香川一样,输不起。
而葛总不同,他是天机老人。
百晓生的兵器谱上,天机老人排名第一,所向无敌。
盛名与权力就像是水中加了醋一样,水加了醋一定会变酸;人长时间享用盛名与权力,也一定会被腐蚀,无论多强的人。
所以,天机老人死了。
葛总在省城,就如同天机老人,在一个圈子中呼风唤雨的时间长了,还会做到时时刻刻小心吗?
你不会想到有人敢动你,能动你。
更不会想到几个外来的乡下小流子动你。
再说回来,我们动了龙哥也没有,就算是把他全家抓了,威胁他,他大不了抽身而退,不做这件事了。
他不做,不代表葛总不做,在省城,他能动张总、敢动张总,手底下能找到的人会只有一个龙哥吗?
如果是这样,我们该怎么办?
难道再去抓别人的家人?
或者是杀了龙哥的全家?
别人都抽身而退了,还杀他全家。我想就算跑到天涯海角,龙哥都会办了我们。
任何事都讲个平衡,龙哥与张总不在一个级别。张总出事,能救他的也只有葛总。
“杀!”
我嘴里默默吐出了一个字,看向了周波。
他依然没有回头,但是我清楚看见,他脖子上的青筋猛地一跳。
一百四十五
车子在很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我和周波两个人走下了车,贾义、小黑、简杰三人则继续开着车笔直而去。
两边的街灯将沿江大路照的灯火通明,对面防洪大堤上的风光带里,偶尔还能看见三三两两,不忍离开的情人。
我双手都插在屁股后头的牛仔裤袋里面,周波则把拿着枪的一只手横搭过来,手腕靠在我的肩头,手掌与枪都藏在我的肩胛骨后面。
两人尽量保持着最快却又不会引人注目的脚步节奏,葛总几人离我们越来越近。
葛总与他的三个随从早就下了车,随从们站在十米远处的一旁抽烟闲聊,葛总则抱着那个女人,窃窃私语着什么。
渐渐,几个人的脸部表情也开始逐渐清晰了起来。
葛总依旧恍然不觉地与那个女人亲密相拥,而那三个抽烟的随从在闲聊的同时,不断用眼光扫向了渐渐靠近的我们。
刚开始他们的眼中还带有几分警惕,当他们扫视过我脸上的时候,我没有躲避。
而是用一种很崇拜、艳羡的目光扫视了好几眼他们的两张车之后,再直接迎向那几人目光的同时;嘴里故意用有些大声,但是又不会过于夸张的语调对周波说道:
“哎,你看啊,宝马!!我操,老子毕业哒也不要这么好,赚到旁边那张本田,我就心满意足哒。”
周波很聪明,赶紧点头搭脑的附和着我。
看见我们的表现,那几个人的脸上浮现几分笑意出来。
笑得高傲而自豪,甚至还有几分无德权贵望向贱民的那种厌恶之感。
我知道,那一刻,在他们眼里,我和周波只是两个一文不名、落魄夜归的穷学生。
流子就是这样,深刻的精神自卑让他们不论在什么时候,都忍不住要享受那种物质带来的自豪。
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三个人都把脸扭了过去,继续闲聊了起来。
我抬起头,看向前方。
葛总已经近在咫尺,那个女人胸前,v领的t恤下,一道雪白雪白的乳沟都清晰可见。
葛总的背后,两道车灯正在开来。
那是贾义他们已经掉转回头。
我突然跑了起来,边跑,边用最快的速度将一直插在屁股口袋的手抽了出来,将手抬起,黝黑的枪口指向正在深情依偎的两人,同时嘴里大叫一身:
“葛总!”
所有人都闻声看了过来。
那一瞬间,我看见葛总与三个随从的眼中都是诧异与惊奇,葛总甚至还有些许的不耐烦。
但是马上,所有人的身体都变得僵硬,脸色一片惨白,那个女孩好看的嘴也猛地张了开来,睁大的眼中放出如同见了活鬼般恐惧的光芒。
除了我和周波的脚步,一切都好像变成了一副静止,诡异的油画。
“嘎~~~~~”
硬橡胶极速摩擦水泥地面的尖锐响动传来。
打破了这种奇异停滞的画面。
所有人又开始动了起来。
那个女人的身体猛地一抽,飞快埋下头,双腿没有丝毫移动,但是一直抱着葛总腰部的双手一转,整个上半身埋入葛总怀里,躲在了他的后边。
葛总侧偏过来看向我们的脸上肌肉猛地抽动了几下,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些什么,但是由于时间太短,还没有完全回过神,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只是空洞地张着嘴,露出一排因为长期吃槟榔而变得漆黑泛黄的板牙,丑陋而又恶心。
当我将目光从这两个人的脸上,移往旁边三个随从的那一刻。我几乎立马感觉到我的头发和全身上下每一根毫毛都如同过了静电般从毛孔中全部挺立而起。
一股毛嗖嗖,麻乎乎地感觉飞快传来。
一百四十六
那一刹那,我看见那三个人原本站立的姿势都变得有些奇怪。膝盖微弯,屁股向后翘起,上半身呈四十五度角往前倾斜探出,已经全部将手伸向了背后的腰边。
他们要拔枪!
他们居然还敢拔枪!
第326节
我的心里完全变成空白,浮现于其中的只剩下了一个念头。那就是——绝对不能让他们把枪拔出来!
这种局面下,如果他们拔出了枪,等着我们所有人的绝对不会是一场有惊无险地对峙,只会是一场血拼。
枪声不断,前所未有,无论是否当场身亡,最终结局都是谁也跑不掉,每个人都会变成尸体的街头血拼!
我感到巨大恐惧的同时,尽量用最快速度,飞快地把手臂移向了三人。
但是,我却慢了,因为我的眼睛已经看到三个人的右手都在以不同的速度从背后伸向前方。
每只手中都赫然握着一把手枪,握得那么用力,坚决,面向我的手背上青筋凸起,显出了一片清白。
那一秒钟,我清醒判断出,当我的手对向他们的时候,他们的枪口也必定抬了起来。
就在绝望和狠劲刚一起从心头涌出,准备什么都不管,先打死一个再说的时候。
“呯”一身脆响从我身边极近的距离传入了耳中。
“哐当”
最左边那个随从手中的枪跌落地上,那人一脸痛苦,捂着膝盖忽然一下瘫在了地上。
另外两人正在抬起,已经超过了大腿侧面的手也停了下来,如同石化般,一动不动,呆望着我的身旁。
“啊~~~~”
那个女孩的尖叫声终于响起,恐慌、绝望的喊叫如同钢针刺破了黑幕,远远传开~~~
“把枪丢哒!哪个再动一哈,我就打死他!”周波的声音在我身边传来。
我扭头看去,他侧站于我的身旁,正将枪口微微抬高,瞄准的角度从腿部转向了僵立于原地两人的脑袋。
这个场景是如此熟悉。
曾几何时,险儿、胡玮、武昇都曾无数次这样站在我的身旁,同样为我摆平过那些我不曾注意的错误与危机。
此刻,周波的脸上没有险儿的决绝,没有胡玮的悍勇,也没有武昇的威猛。但是紧缩的眉头,圆睁的双眼与翘出的下巴,却显现出了一种老成与坚定。
我没有带错人。
车门打开的声音与脚步跑动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贾义、简杰、小黑纷纷跑了过来。
“哐当”“哐当”
那两人也不由自主扔下了手中一直紧握的手枪,沉重的枪声砸在坚硬、粗粝的水泥地上,发出了两声闷响。
我走向了葛总。
葛总的脸上已经变成一种灰白之色,极度的恐惧让他嘴角两边的肌肉不断抽动,两边太阳穴也微微颤抖不定。
但是眼中射出的光芒虽然还有一些绝望、害怕,却没有了最开始那种完全的慌乱、紧张。
不待我开口,葛总居然先说话了,声音非常苦涩,干哑,但是他说话了:
“兄弟,你是哪条道上的朋友?”
我半边嘴角微微一扬,并没有答话。只是伸出手,搭在葛总的肩头,猛力往外边一拉。
示意他放开那个女人,跟我走。
一百四十七
葛总被我推得身不由己向一旁蹒跚一步,却又努力站稳,僵持在哪里,眼中多了几分恐惧之色,继续说道:
“兄弟,你晓得不晓得我是哪个?”
我看向了他。
在这句话之后,葛总眼中的神色又是一变,有些得意,有些警告,也有些嚣张。定定的站在那里望着我,目光直接与我对视,一动不动。
这个举止,让我感觉到了一种愤怒,被轻视的愤怒。
“啪!”
我猛地抬起手,一巴掌摔在葛总的脸上,给了他一个耳光。
“啊~~~”
仍旧躲在葛总怀内的女人再次发出了一声尖叫,浑身上下开始猛烈颤抖着。
“你今天最好清白些,我敢动你,就敢弄死你。我而今还不想弄死你。但是你不听话,逼我没得法了,我也只有走这条路!记好,千万要听话!”
葛总捂着被打得通红的左脸颊,眼中没有了开始那种得意与嚣张,呆呆看着我,没有丝毫表情。
我又一次伸出右手,推了他一把。
葛总终于放开了抱住那个女人的双手,而那个女人虽然始终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却依然紧紧抱着葛总腰间,抱得那么死,那么紧。
一如既往,犹如筛糠般抖个不停。
“你放开手,不关你的事。”
我抬起手,拿枪管在那个女孩的手臂上轻轻点了点,尽量把语气放的温和,给她说道。
可能因为惊吓过度,失了神,对于我的话,那个女孩居然充耳不闻,没有任何反应。
不过,我很清楚的看到,她雪白光滑的手臂上,刚被枪点过的地方,一片肉疙瘩忽然冒了起来。
犹如拔了毛的鸡皮,很是渗人。
她抱着葛总的双手,看上去,也更加的用力。
就如同一个快要淹死的人,抓住了身边的最后一根稻草,也许知道稻草救不了她,却依然用尽全身所能。
“哎,放开!”
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贾义,简杰。把这个女的给我拖开,小黑把这个家伙搞到车上去!”
我不耐烦起来,大声对着三人说到。
贾义和简杰踏前一步,猛地扯着那个女人的头发和手,就往后拖。
“啊~~~~”
那个女人再次发出了大喊,全力与两人抗争。简杰对着女人的后背处猛力踢了一脚,剧痛之下,女人的双手丧失了所有力气,终于身不由己,被慢慢拖离了呆立原地的葛总身边,喊声也渐渐变成了极为凄惨绝望地嚎哭。
到最后被拖在路边的时候,女孩双眼空洞,连嚎哭都不再有,只是嘴里发出了一种奇怪的呜咽。
有些像哭,有些像念,也有些像呻吟。
漂亮的面孔因为这种空洞与呆滞而变得扭曲,难看。
本来是一个坐在窗明几净的教室;有着年轻、干净、英俊的男友;可以享受美好爱情与漂亮容颜的青春;可以开心地活在阳光下,无愧地面对所有人;有着一切让我羡慕因素的人。
本不应与现在这肮脏的事情有丝毫关联的人。
为什么要落到如今的田地?
这是何苦由来?
我长长叹出了一口气,最后看向了那个女孩一眼。
叫周波、贾义取走了宝马车上的钥匙和那些人的手机、手枪。
周波一个人开着本田。贾义开原来的车,简杰和小黑一左一右将葛总包在后座,我坐在副驾驶。
两张车,顺着江边,开往了城外。
第327节
一百四十八(9.8)
车子在国道上飞驰。
白天五个人走这条路去县城租房的时候,并没有仔细的看两边。我们本以为所有的国道都和我们市附近的国道差不多。
老朽、破旧、颠簸不堪,一到深夜人烟罕至。
前面几点确实没错,省城的路政部门和地级市一样,拿着纳税人的钱却不干人事,身为公仆,实为民贼。水泥路面不断出现大大小小的坑洼,一路上车子都是抖动不已。
不过,这里绝对算不得人烟罕至。
在高速路修起之前,这条道路是唯一一条从省城方向通往南边的干道,多少年间,攘来熙往、车水马龙,
人气自然会带动经济.
尤其是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允许人们进行私营之后。无数的饭店、土窑子、小旅社都建立在这条干道的两旁。
一直到九十年代末,高速公路还没有修建的时候,这条路都如同一个虽有些许土气,却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子般,花枝招展、迎来送往。
而今高速公路建立起来,以压倒性的优势取代了这条国道。
它确实衰落了,一如英雄末路、美人白头;一如毛先生发动那场十年浩劫之前,人们曾经拥有过的单纯、道德与信仰,一去不再回头。
甚至,在这条衰落的道上一路开过来,我们都没有见到过几张车。
可是纵然年华逐渐老去,生意不再兴隆,那份曾经的风华却依然残留。饭店、土窑子、小旅社之类虽纷纷关门闭业,房子还在。
房子在,里面不免也会住着人。
所以,想当然的我们付出了代价。
心急如焚地在这条隔个三五百米就可以看见人家的道路上到处寻找,却无可奈何地白白浪费了半个小时。
直到前方再次出现了一条岔道,我让贾义拐了上去,又开了将近二十来分钟,我们才停了下来。
因为,这就是我一路寻找的地方。
荒山野地,极为偏僻,绝无人迹的地方。
我让简杰和小黑把葛总从车上拖了下来。
他死死地挣扎着,力气之大,甚至让简杰小黑两人累出了一身汗,都无法完全把他拖出那个狭窄的车厢。
我知道,葛总是在做着最后的反抗,因为他,以为我要杀他。
换着是我,被人深更半夜,带着枪抓到这样一个地方来,我也只会认为,等着我必定是死路一条。
所以,我拦住了准备帮忙的贾义和周波,走了过去,对着葛总说:
“葛总,你放心,只要你不调皮,我不得杀你。你下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葛总望着我的眼神里光芒闪动,显得极为惊疑不定。
“我要杀你,现在一枪打死你就是,还和你啰嗦这么多。你下来,不要惹发我的火。”
我的语气严厉了一些,也许是开始抓他时候的那一巴掌让他记忆犹新,再稍微犹豫了一下之后,葛总顺着简杰双手的力道,走了下来。
关了车灯,我们所有人来到了离车不远处的一片位于一个小土坡下的空地旁,葛总突然说话了:
“兄弟,你听我说一句好不好?你连宝马都不要,我晓得你们不是要钱,你们到底是哪一边的人?是不是张总那边的?”
这个人能做这么大的生意,能有这么多的关系,还是有道理的。在这样的情况下,一般人早就吓得六神无主,浑噩不堪。他却依然可以想通一些事情。
这,很不简单。
我当时心里在想着另外一件事,所以没有答话,只是慢慢走到了一旁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葛总一看我默不作声,语气里面又有些恐慌起来,声音有些微微发颤的说道:
“兄弟,不管你是哪条道上的人。如果我葛朝宗得罪过你,我现在给你赔罪,你要什么只管说,我只要有,就没有问题!如果是谁让你来,那我们这么搞好不好?大家出来都是求财,不管是谁,出了多少钱,你放我一马,我双倍奉还!”
听到这句话,我不由得抬起了头来。
几天之前,我才从张总口中听过同样的话,说的对象是龙哥。
世事如此奇妙,几十个小时之后,戏台上的角色就换成了张总下面的我和龙哥背后的他。
不过,我还是没有搭腔,因为我还在思考着先前那件事情,这事太过于重要,一不小心,我就绝对是死在省城,在劫难逃。
而当时,我尽最大努力思考的脑中正隐隐约约摸住了一些头绪。
一百四十九
葛总等了半天,看我还是没有搭腔,再次开口了:
“兄弟,你可能还不太了解我这个人。我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我一个外地佬在这里混了这么多年,还是有些朋友的。我们最好快点把这件事情解决。如果我家里人看见我这个时候了还没有回去,他们担心我出事,说不定会报警。省厅的王处长是我过命的交情,我不是吹牛,只要警方得到消息,今天晚上,至少半个省城的警车都会出来找我。到时候,事闹大了,只怕我有心和你交个朋友,大家都不好收场了。”
先是利诱,再是威逼。
这样恶劣的局势下面,葛朝宗还是能够想尽办法来解围。
不管这个人怎么样,是好是坏,是善是恶,我都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个能做大事的人。
不过,我这个人很奇怪,父亲的优点我一个都没有继承下来,但是他吃软不吃硬的性格却在我身上完全发扬光大了。
葛总的话威胁激发了我。
一咬牙,我站了起来。
在身子还没有完全站直的那一刻,我清楚看见葛总的右脚移动半步,身体向后微微一缩。
他终归还是个人,还知道个怕。
我走到了他的面前,笑着看向他,说道:
“你不回去,你家里就担心你出事。呵呵,看来,你这些年得罪的人,结下仇的还不少啊。这么容易出事。”
葛总非常紧张的看着我,我知道他没有听懂我这句话没来由的话的意思,因为他的眼神中透出思考之色,双唇努力蠕动了几下,却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不待他开口,我继续说道:
“葛总啊葛总,你真的是当老总时间太长哒,饱饭吃的太多,不晓得轻和重啊。我怕你报警?我怕你报警,我还绑你?你报警?哈哈哈,你还真的以为这块地方就是你和谈老板的天,就没得别个哒?”
第328节
听到谈老板三个字从我的口中吐出来的那一刻,葛总的头猛地抬起,注视着我,眼中惊疑不决的光芒,更加亮烁起来。
“张总在省委招待所,你都敢绑!我就绑不得你?还报警?你是真当这一亩三分地上,没得庞老板这个人呢?还是当我年纪轻,是个小麻皮好哄?报警!要不要我把电话给你,你而今就报给我看看,看我死哒,你死不死?”
葛总的脸终于变得灰白,眼神中再也没有了方才那股惊疑不定,连一直深藏在眼神深处,掩盖不住的一丝傲气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一刻,我是哪条道上的人?又为什么而来?他面对的是什么……
葛总心底一直在揣摩的所有一切,我想他都完全明白了过来。
他也一定能够明白,现在的他和我一样,大家都在一个局中。
僵局!
九死一生的僵局!
谁都有一线生机,却也谁都活路不大。
这个局中,除了两个下棋的人,其他人都只是棋子而已。我是,龙云是,张总是,他也是。
现在棋手之间彼此顾忌,为了平衡不动,能动的只有我们这些棋子本身。如果哪一方敢先请出棋手落场帮忙,那么等待的结果就必定是另一方毫无顾忌地反扑。
那样的情况下,我想不出除了棋手之外,我们这些局中人还有谁能活下来。
所以,葛总不会报警,不敢报警。就算他的亲人朋友有谁想报警,也一定会被阻止。正如张总被绑,我们这边也没人报警,而靠我用道上的方法来摆平一样。
这场本不是江湖的事,现在只能江湖来了。
这点,我懂,他也明白。
一百五十
看着这样一个年纪比我大很多,势力也比我大很多,曾经呼风唤雨,只能让我仰望不及的人在我的面前变得恐惧、慌张,垂头丧气如同一只待宰羔羊。
我的心底,实在是忍不住有些得意。
虽然这不是一个去得意的时刻。
“简杰,你们几个过来,给我按好!”
看着葛总颓然垂下的头,我尽量保持平淡地说出了这么一句。
葛总再次飞快抬起头来,眼神中也没有了几秒前的那种灰心丧气,一股极为恐惧、绝望的神色冒了出来。脸色“唰”地变为惨白,看着我嘶声说道:
“你要干什么?你们要做什么?妈的逼。你们到底要搞什么?”
我没有说话。
在他的喊声中,简杰、周波、贾义、小黑四人全部走了过来,一把将葛总摁到在地上。
贾义很利落地从包里拿出白天在省城一家超市买的毛巾,小黑和简杰掰开了葛总的嘴,把毛巾塞了进去。
然后,又用绳子把他的全身五花大绑,捆了起来。
“小黑,把刀给我!”
他们捆好之后,我看着躺在地上,嘴里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咿唔”之声,身体一动不能动,却依然挣扎不停的葛总说道。
“钦哥,要不,我来?”
小黑手上拿着一把同样是白天在超市买来的崭新菜刀,走过来说道。
我摇了摇头,把手伸向小黑,接过他手里的刀,蹲了下来。
我是流子,如同大部分的流子一样,在心底我并不喜欢动手砍人。非但不喜欢,而且很讨厌。
但是这次,我只能自己来。
葛总不是别的人,这次,他不见得会死在我手上。万一日后某一天,活下来的他要报复,就必定不是一般的报复。这种事,我如果让小黑来,那就是当大哥的不义道。
因为,我让他替的这一刀,也许就是让他走向死路的一刀。
葛总含糊不清的叫声更为频繁。
我知道他又以为我要杀他了。
我难道看上去很像是一个爱杀生的人吗?
哎,这个人怎么老是这样呢。
我不杀他,我只是要他身上的一点东西而已。
本来我想要的是耳朵,但是蹲下去的那一刻,我看见了他被反绑在背后的左手。
在左手无名指上,有着一个很漂亮的白色戒指,戒指上镶嵌着一颗就算是在这样没有光线的地方,也在闪闪发亮的钻石,少说也得有个三四克拉。
等下还要赶路,血流满面谁都看得见。但如果是手上有事,只要放在口袋,谁人能知?
所以,我改变了主意。
后来,我曾经把这个精致华美到让人看了就会动心的戒指拿在手上观摩了半天,我看见戒指的背后刻有一行英文字母“chopard”。
当时,我不认识。
几年后,在陪一位朋友选礼物时,我知道了,这叫做“萧邦”,一个来自欧洲的珠宝品牌。
那个时候的我,同时也知道了,欧洲的萧邦弹得是夜曲,流芳百世;中国的这些“萧邦”,散发的却是带着社会腐朽与百姓苦难的血腥味,遗臭万年。
我让简杰他们松开了葛总的左手,在附近找了一块相对平坦的大石头,再抓起葛总的手掌,他可能意识到了我想要做什么,死死攥着拳头,力气极大。
我和贾义两人掰了半天,掰得一身臭汗都还没有掰开。不再啰嗦,我反转刀背,对着葛总后脑就猛敲了下去。
“唔~~~~”
低沉而痛苦的闷喊传来,葛总的手掌也一下子松开。
我抓住他的左手无名指,整个手掌握紧之后,另一只手抓住手腕,双手力道交错,将手指反方向往手背上大力一扳。
“咔嚓”
一声极为清脆地骨头折断声音响起。
我明显感觉到身体一麻,手上鸡皮疙瘩冒了出来。
与此同时,葛总嘴里发出了一个不像是人能发出的声音。原本被捆得严严实实的身体,腰部猛地往上一挺,再重重落下。不能伸直的双腿好像在那一刻,想要用尽生命中的每一滴力量来伸直,然后再突然一下回缩弯曲。
如同是一条被扔在了油锅中的活鱼,而油锅中的油恰巧又被烧的冒出了青烟。
葛总的嘴里还在发出轻轻的呻吟,但是他的人却已一动不动,那个样子,很像是晕过去,却又好像没有。
整根指头被扳得反贴在手背上,虽然只是一个指头,但是这样突兀地出现在手上,却也让整个手掌看上去不再像是手掌,恍如来自地狱最深处的异形,那么恶心、怪异、恐怖、肉麻。
三年前,我如果见到这个场景,除了呕吐之外,一定再也做不了什么了。
只可惜,现在不再是三年前。
胡钦也不再是当初的胡钦。
虽然鸡皮疙瘩还在层出不穷,我却能硬生生忍住那种恶心,拿起了葛总犹如房事之后的阳具一样软绵绵的那根指头。
放在石头上,把刀高高扬起,剁了下去……
第329节
一百五十一(9.9)
葛总身体再次剧烈一弹,平瘫落地之后,除了那只被砍下无名指的左手在泥地上微微抽搐,如同一只被斩断的壁虎尾巴之外,整个人变得无声无息。
十指连心,他真正晕厥了过去。
这,就是我方才一直在思考的事情。
葛总,动?还是不动?
动吧,他是何等来头的人。今日一旦结下血仇,就算逃过此次劫难,日后难免落下祸根。到时候,他的报复,我扛得住吗?待到那天,庞廖等人为我撑腰也就罢了。只怕世间险恶,人情素来如纸。
不动?
那我连眼前的这次劫难都逃不过去,不要说张总出不来,就连我等下去救他,可能都是有去无回。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不狠下这个心,手里没有一点说话的本钱,江湖上打滚多年的龙云又岂是那么轻易可以搞定。
但是,真正说服我的还是片刻之前,我与葛总间那几句关于报警的对话,当葛总表现出不会报警的神态的那一刻,让我想通了另一句话。
廖光惠说的一句话:
“平安是福,张总平安就是福。”
这句话的意思很简单:
不管我们做了什么,只要张总不出事,这笔生意拿下来,我们就没事;如果张总出事,这笔生意拿不下来,就算我们什么得罪人的事都没做,我们也完了。
两害相权,君子取其轻。
我不是君子,却也不是傻子,而是一个吃这行饭的流子。
纵然千般不愿,却又可奈何之。
在头脑里又一次梳理了下各种头绪之后,我交代小黑用一个塑料袋子把葛总的指头装了起来。
再拿出葛总的手机,很容易就翻到了一个号码,拨了出去。
“喂,葛大哥哎,这么晚哒,还没有睡啊?有么子事咯?我都困觉哒类。”
电话里传来了龙云熟悉的,带有浓重省城口音的话语,语气含糊,睡意朦胧。
“龙哥,你好!”
我尽量保持平淡的语气,发出了一句问候。
“你是哪个?”
龙运的声音转瞬变得清醒起来,电话里还隐约听到了床的响动声,他应该已经坐起。
我没有说话。
“你是哪个?葛总类?”
龙云的语气更加严肃。
“张总呢?”
我依然淡淡地反问了一句。
电话中一片沉默,只是在我的耳边清晰听到了龙云变得极为粗重的喘息声。
我想,此时的他应该切身体会到了我早上发现张总失踪的那种心情。
惶恐,无助而又怒发冲冠。
“好,胡钦,你有种!”
接下来几句无聊的威胁与反威胁之后,龙云告诉了我一个地址,一个在省城可以说是声名赫赫的地址。
这,就是我和他相见的地方。
挂掉了龙云的电话,我再拿起自己的手机,给办葛总之前就先下车走人的猪娘打了一个电话,电话很简单。
我告诉了他那个地址之后,只说了一句:
“猪娘,等哈我就来,你也莫管我。只是记着,从我进去开始起,你千万时刻注意人,不管我出不出来,你都莫管!!只要发现出来的人不对,你个人揣摩,发现不对,马上就打周波的电话,告诉他,晓得吧?”
挂掉了猪娘的电话,我从周波手里接过了本田车的钥匙,一个人走向了小车。
除了周波外,另外三个人都表示要跟着我去。
我拒绝了他们。不由得我不拒绝,因为这不是露脸,而是送死。
多一个人不会多一份帮助,只会多一具尸体。
在车子发动之前,周波突然靠在窗边,对着我说:
“钦哥,万一有事,我就弄死他。”
我微微思考了一下,说道:
“随便你吧。都不要紧,到了时候,我还不回来,你们记得赶紧回去就是,廖老板和小二爷那边都会给你们安排。”
“要得,钦哥,我晓得怎么做。你放心。”
“好,我走了。”
“钦哥……,保重!”
周波不待这句话说完,就低下头,飞快转过了身去。
透过车窗,我四周望了一下,简杰和小黑正在帮葛总止血。
贾义站在四五米开外处也一脸不舍看着我,表情非常复杂。
眼角突然有些湿润起来,我猛地一踩油门,车子彪向了来时的旧路。
该做的已经做完。
接下来,等待我的只是龙云,以及他出了名的霸蛮。
尘事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龙云,我来了。
第330节
一百五十二(9.12)
车子很快又开进了城区。
我已经感到很疲惫,踏着离合器与油门、刹车的双脚伸展不开,让人非常憋屈;身上的牛仔裤又好像变得非常紧,不断地抬起屁股,调整坐姿,扯动裤子,却依然如同在裤裆处和两腿上绑了一层密不透风的保鲜膜般让我透不过气来。
我只想脱掉所有束缚,什么都不穿,躺在一张又大又软又干净的床上,一觉到永恒,不再醒来。
但是,相对于倍感疲劳的身体,我的头脑却在极度亢奋之中。
一种本能被鲜血和生死刺激到最浓烈境界的亢奋。
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直到嘴中再也感觉不到一丁点的烟草香味,余下的只是满嘴苦涩,喉咙发麻。
父母,外婆,家人,前程,三哥,廖光惠,结拜的那一夜,元伯的坟、龙云,葛总的指头,我放在抽屉里那把漂亮的手枪,以及医院里与她的诺言……
无数的事情如同幻灯片一样在脑中闪过,却又没有丝毫关联。
就在这样恍恍惚惚中,终于,我看见了前面街上那个巨大闪亮的霓虹招牌。
那一刻,所有的思绪片段都抛出了脑外,牛仔裤的紧箍感也消失不见,我变得精神起来。
因为,我已经到了地方。
与龙云约定的地方。
九十年代末期到二零零五、二零零六年的那几年,在我们省份兴起过一段极为流行的听歌风潮,也出现了几位在全国都有一定知名度的演艺明星。
所谓听歌,并不是听人唱歌这么简单。这只是我们省百姓间流传的一个简称。实际上,这是一台小型晚会,什么节目都有,以搞笑为主。
这种风潮也就导致了歌厅、演艺吧在我省各大城市,遍地开花。
早在很久之前,我就听说过演艺吧与黑道挂钩,或者直接被黑道控制的传说。甚至,一个我省范围内知名的笑星在接受媒体采访时都曾经讲述过,他在最当红的阶段被黑道威胁赶场演出的事情。
但是,今天我才知道。
这是真的。
因为,龙云约我见面的地点就在一家演艺吧。
一家省城方圆非常有名,生意非常火爆的演艺吧。
整条大街空无一人,现在已经午夜,客人们早就散去,霓虹灯却犹自闪烁不停。我找了几下,道路两旁都看不到猪娘的身影,甚至连停靠在路边的车都没有一张。
但是,我知道,也相信,猪娘一定在某处地方,一言不发用目光安静地迎接着我的到来。
当我开着车子来到霓虹灯跟前的时候,每晚都爆满的停车坪在凌晨的昏灯之下空旷宽广,只有最靠里面的一排位置,稀稀落落停着七八张轿车和中型巴士车。
刚到门卫处,我就被拦了下来,两位保安脸色非常凶狠地走过来问我是做什么的,我说我叫胡钦。
他们显然早就得到消息,马上打开了铁门。
车开动之前,我看见一个保安一脸警惕地看着我,另一个保安则飞快走进门卫处,拿起了桌上的一个对讲机。
自动铁门在身后缓缓关闭,轮子混动在轨道上的响声穿破黑夜,聒噪刺耳。
这个声音让我更加清楚,今天我还想再出去,很难。
本田在停车场的一处空地停了下来。
我还没有完全熄火,就看见从演艺大厅旁的一条通道上,走过来两个人。
两个非常年轻,一身流子气息的人。
他们径直向我走来。
我下了车,站在原地看着他们。
“你是姓胡不咯?”
他们并没有顾及到我是否能听懂,左边的高个子用一种居高临下,不屑一顾的表情,非常屌地操着省城方言劈头就问了我一句。
“是滴,是我。”
我也舍弃了原本就说得不好的普通话,很礼貌地用我们市的方言回答道。
“过来咯,跟我们走。”
高个子对着我一挥手,两人不再多言,转身而去。
我不是第一天出来打流,砍人或者被人砍的事情都已经见过无数次了。但是当我跟在两人身后,穿过停车场,拐了个弯,来到演艺大厅后面的庭院时。
一个场景出现在了眼前。
那一刻我的感觉是八个字:
胆气顿泄,浑身发寒。
一百五十三
还记得,当年备受欺凌的我,无奈之下跑到学校旁的小录像厅看到那部改变我一生的电影——《古惑仔之人在江湖》时,曾经见过一个很难忘怀的场景。
b老大死了之后,退隐江湖的陈浩南过来祭拜,却被洪兴的人所阻拦。长长的通道通往b哥的灵堂,而通道两旁却站满了义愤填膺,面目凶狠的彪形大汉,陈浩南一人孤单走在道路的中央。
陈浩南捱了过来,遍体鳞伤地走到了b哥的灵前,泣不成声。
当时尚为年幼、懦弱胆小的我非常佩服他,佩服他以己敌百却一往无前的悍勇,佩服他的对b哥忠心与义气。
但,这毕竟是电影,不是生活;他们饰演的也是真正的黑帮,而不是流子。
生活没有电影这么的精彩;流子也及不上黑帮那样的有钱。
大部分当小弟,混在底层的小流子们,甚至连买包上档次好烟的钱都经常拿不出,又哪里来的能力去买电影中那样笔挺的名牌西服来为大哥充排场。
所以,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在现实中见到这样的场景,当然也就更不会预料到自己也有亲身体验的这么一天。
庭院不大,最里头,正对我的地方有着一栋很平常,好像是办公楼的两层小楼房。这栋楼房的底层正中央,有一道通往二楼的楼梯。
楼梯不宽,大概两到三个人可以并行。
但是现在,连走一个人都很困难了。
因为楼梯两旁顺着台阶而上站满了人。
各式各样,高矮胖瘦,打流的人。
他们确实没有装备名牌西装,甚至连衣服的颜色都不是统一的黑。
有些人还穿着白天的短袖t恤;有些人却因为凌晨的寒意,套上了薄薄的秋衫;有些人染着满头的黄毛、红毛,有些人则很利落地留着光头;有些人手上夹着烟;有些人嘴里“咂吧咂吧”嚼着槟榔。
总的来说,他们很没有型。
不但不像电影里面的黑帮小弟一样笔直站立,酷劲十足;甚至大多数人都是站没站相,半依半靠在扶手旁,墙壁上。
但是我眼前的这些人和电影中的场景却有着惊人相象的一点。
他们都是目露凶光。
这些凶光的焦点汇集处,就是越走越近的我。
人们左右分开,闪出了一条通道,待开始领路的那两个人飞快地跑上了楼之后,通道也马上随之关闭起来。
我站在了离他们两三米远的地方。
我很想描述出自己当时是多么勇敢,就像是陈浩南一样根本不怕,而且心底还在不断嘲笑着这些人的装逼,带着蔑视的笑意昂然而过。
但是我不能。
因为,我明白,郑伊健是在演戏,打在他身上,他不会疼。
而我,这么多人的拳头落在我的身上,我不但会疼,也许还会残废。
所以,当时我一点都不勇敢。
我很害怕。
第331节
直到现在,我都很清楚地记得那一刻,我用无法控制,一直在微微颤抖的双腿踩在地上那种软绵绵的感觉。
就如同一口气爬过了八座高山,再陷入泥泞中一样,举步维艰。
我不仅害怕这些人的拳头,我更害怕的是龙云。
在这么晚的深夜,这么短的时间叫来了这么多的人,他的意图很明显,就是要向我示威。
而这种示威本身就表明了一个态度。
那就是他不准备屈服。
他不屈服,我也不屈服,我必死无疑。
他不屈服,我屈服,我也必死无疑。
一百五十四
我脑子空白一片,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停留了大概有七八秒钟的时间,直到我看见位于楼梯最前面几个人望着我的脸上,不约而同出现了那种鄙视,讥笑的表情。
就如同当年,我在学校里被莫林他们抬着“打鹅”的时候;被人摁着跪下,在教室后面给他们点烟的时候,站在旁边围观的那些高傲漂亮的女同学们脸上的表情。
捅了莫林兄弟至今,曾经很多次我在心底悄悄给自己说过,绝对不再允许任何人对着我的脸上出现这种表情。
所以,我迈出了我的步伐。
就在我踏出第一步的那一瞬间,我看见眼前所有人的姿势、神态都立马变化了起来。
他们脸上那种轻松、讥笑、鄙视的表情全部消失不见,纷纷站直身体,手脚紧绷,表情肃穆,显得警惕而紧张。
我终于走到了第一个台阶面前,那一刻我已经不知道如果他们动手会怎么样,不动手又会怎么样。
我只是很机械地说出了一句:
“麻烦让一哈。”
声音传入自己的耳朵,干枯、晦涩、陌生、忐忑,如同旁人说话。
站在楼梯最下面,直接面对我的两个人,闻言之后,稍稍一愣,表情难以形容的复杂,一言不发,身体都向两边微微一侧,让出了只能供我侧身挤过的一点空间来。
同样没有思考,没有反应。
我下意识地马上踏前一步,侧着身子挤在了两人中间。
他们居然没有动手!
只不过,他们也没有把空间让得更宽。
我就如同一条被卡在了石缝中的鱼,进退不得。
两人都牢牢地用身体挤压着我。
我的后背能够清晰感觉到左边那个人曲起自己的手臂,用坚硬肘部大力推搡着我;而直接面对我的右边这个人,虽然没有用手,却昂起原本就比我高的头,鼻息喷在我的脸上,俯视我的同时,不断微微挺起自己的胸膛,大力碰撞、阻碍着我继续前进。
我将拎包挎在手碗,奋力伸出两只手,剥开前面第二个台阶上同样紧靠的另外两人,努力的向上爬着,爬着,一层又一层……
接踵而至的挤压,越来越大力的推搡,响起于耳边脑侧的辱骂。
一直伸在身体前方,奋力拨开人群的双手手背和手臂处,都已经被摩擦成鲜红一片,火辣辣的隐隐作疼;脑袋在不断的钻空进缝、左扭右摆中,每一根头发的发根处也传来了同样的感觉。
不晓得经过了多长的时间,麻木到几乎忘却了自己为什么要上这个台阶,只记得不断往上的我终于看见了楼梯的末端。距离那里,只有三四个台阶。
我如同方才一样,依然伸出双手,试图拨开人群。
“你咯鳖杂种,你走就走,莫碰我啦,我跟你讲!”
一声极为粗鲁,带着省城腔调的辱骂语响起。我好不容易伸出的双手,意外的被人大力拨开,原本就火辣辣的手背上传来了一阵刺疼。
我有些吃惊地看向这位第一个动手打我的人。
很普通的面貌,如同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那些小流子们一般普通。
只是眉眼之间满是嚣张、得意,不可一世。
一百五十五
四周一片安静,每个人都停了下来,目光一动不动注视着我们两人。
阔别了很多年的孤独、屈辱合着愤怒的奇怪感觉,一起从心底狂涌而起。
走了这么多的台阶,面对这么多的人,我却还没有挨打。这个现象本身也让我明白他们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所以,我不久前流失殆尽的胆气多少也流回了身体。
于是,我看着他,尽量客气地说道:
“麻烦让一哈。”
同样的一句话。
不同的是,这次,我的耳朵听出了,这是我自己的声音。
属于胡钦的声音。
“迭!各大的路你不晓得走啊?你走沙,我再跟你讲一声,你莫碰到我啦。晓得不?细鳖啊!(小孩子,小朋友的意思)”
话音落尽,周围的人脸上都显出一副看耍猴般的戏谑表情,那个人脸上的得意之色也更浓。
我一言不发,把双手放了下去,右手停在裤裆上面一点的腰边,左手前伸开路。再次抬起脚,向前探出一步。尽量将身体靠向另外一边,不碰触到这个人。
但是这么窄的空间怎么可能不碰到这个人,在我的肩膀又一次轻轻撞到他的那一刹那,他双手猛然朝我胸前一推。
就在他推我的同一瞬间,我挽着包,前伸开路的左手也抓住了他肩膀上的衣裳,他被我抓得上半身向前猛倾,弯下了腰的同时,一只手掌飞快地抓住了扶手。
所以,我虽然后跌,却也因为抓住了他,而没有仰翻下去。
周围的三四个人都因为躲避我后仰的身体,稍稍闪开了一点空间出来。
那个人在站稳之后的一瞬间,立马昂起头,拳头也高高举在半空,就要向我打来。
但是他的拳头停在了半空,脸上凶狠的表情也凝结不动,整个人宛如石化,呆在了那里。
因为我放在腰间的右手上已经多了一样东西。
那柄已经打开保险,上了膛,一直插在我腰间的手枪。
手枪的枪管直直顶在这个人的小腹上。
当时的我不是吓他,更不是开玩笑。
如果他还敢动,我一定会毫不犹疑地一枪打死他。
因为,我没得选择。
如果不摆平他,我永远都上不了这个楼梯。
周围靠得近的几个人都看到了我手里的东西,脸上几乎同时显出了害怕之色,没有一个人强出头,身体在狭小的空间纷纷后挪。
下边的人看不到这处情形,只看见这个推我的人僵在原地。不明原由之下,起哄要他摆平我。
在起哄声中,这个人的脸色更为尴尬复杂,佝偻着腰,靠着扶手站立,呆呆望向我。
通过抓着他肩膀的左手,我感觉到了颤抖。
和我上楼之前一般模样的微微颤抖。
我曲起手臂,把枪抬到了胸前开路,放开这个人。向上走去。
这次很顺利,两三步我就走到了楼梯最上层。
横在我面前的是一条不长也不宽的普通走廊,走廊外面用水泥修着同样普通的灰色护栏。
我左手边的走廊尽头,一个房间的大门打开,灯光透了出来,拉成斜长光影照在走廊上。
方才在停车场给我带路的其中一个人正站在门口,一言不发,看向我。
我把枪别回了腰间,整理下被挤压到褶皱不堪的衣裳。
向着灯光,大步走去。
第332节
一百五十六(9.16)
这个世界上,除了谭嗣同、岳飞这样极为稀有的真正的英雄好汉之外,有谁能不怕死?
不过,人们真的怕死吗?
在人类悠久而漫长的文明中,伴随着与生俱来的杀戮与征服的丑陋本性,诞生过无数千奇百怪的杀人方法。
有些方法大家耳熟能详,比如五马分尸,凌迟处死;有些方法大家也许听都没有听过,比如人彘,檀香眠,过山猴,虎豹嬉春等等。
但是,无论这些方法有多么残酷,会给受刑人造成多大的痛苦,它们毕竟都只是一个过程。
当死亡真正来临的那一刻,痛苦已经过去,剩下的只是平静安详,远离是非。
就像是永恒的睡眠,无觉无嗅,物我两分。
所以,就死亡的本身来说,它是不可怕的,也是不痛苦的,它仅仅只是生命换成了另外一个形式。
如同我们的出生,谁曾记得出生那刻的痛苦与悲哀,仰或是欢乐?
那么,既然死亡本身不值得人们惧怕,人们惧怕的又是什么呢?
失去!
人们惧怕的是失去。
少年得意,锦衣而行的风发;饥肠辘辘时,一顿佳肴的美妙;缠绵刚过,情人温婉的眼神;闲来饮茶,膝下弄儿孙的天伦;绿的草,红的花;天空的蓝色,大海的波涛;翩翩的蝴蝶,傲雪的梅花……
这一切的一切,在最终的那一刻,都会离你而去,不再回来。
带着你如海眷念,似水深情。
纵然宇宙千载轮回,你也不再是那一个“你”。
这就是,我们,一种短暂却渴求永恒的生物,所惧怕的事情。
所以,我们惧怕的是死亡来临之前,而不是死亡已定的本身。
那一天的我也是如此。
当我知道张总失踪的早晨,当我独自开车前来与龙云相见的路上,当我见到楼梯口下站着众多流子的时候。
我都在惧怕。
惧怕这其中带给我的死亡信息,也更惧怕伴随着死亡的失去。
但是,当我踏上楼梯最后一个台阶,整理好衣服,走向龙云的那一刻。
我突然不再怕了,一点都不怕。
因为,我知道,不管死活,我都脱离了那种几乎让我疯狂的等待与忐忑,结果已经正式来临。
那又何必再怕。
我刚到门口,还没有进门就看见了张总。
这是一个很大的休息室,除了门旁边的半边墙之外,其它三面都参差摆着大大小小的沙发与椅子。
张总就坐在离门口两三米之外,靠右边墙壁的一张单人沙发。旁边站着开始带我进来的那两个人。
他没有太大改变,准确说,几乎没有改变。
除了眉眼间能明显看出的一份焦虑之外,脸色如常。身上还是穿着早上出门跑步时的短衣短裤,也许因为凌晨的寒冷,上身多了一件他穿着显得很突兀,不搭,稍微有些不合身的牛仔衫。
手上居然还有一杯热气腾腾的清茶与一根香烟。
龙云是个聪明人,比我聪明。
他没有虐待张总,我想他一定知道张总这样的人,如果不是有十足的把握一次性搞定的话,是万万不能虐待,也虐待不得的。
如同葛总一般。
当我身体完全挡在了门口的那一瞬间,房间投射出来的光线也随之一变,张总飞快扭过头来。
与我四目相对。
从他的脸上,我见到了从来都没有其他任何人曾经给过我的一种表情。
他的嘴巴张了两张,喉咙里发出了一两声很奇怪的低吟,眼眶睁大到几乎让眼球爆出。然后,双眼突然就红了。
这种红,不是委屈,不是害怕,也不是欣喜万分。
而是感激,一种让他不可思议到有些颤抖的感激。
这是我第一次体会到做个好人的快乐。
我对着张总点了点头。
那一秒钟,我突然感到身上某种一直紧绷的东西“啪”地一声消失无踪,居然也随着张总的眼神涌起了一种想要哭泣的感觉。
不过,我没有哭,连眼睛都没有红。
因为在那同一刹那,我看见了龙云。
一百五十七
房间左边靠里面的一套组合沙发上,坐着四五个人。
离这四五个人几步之遥的距离有两把对在一起的单人沙发,沙发中间摆着一个小茶几。
正在和另外一个侧面对着我的人一起玩扑克的就是龙云。
“龙老板。”
我在房间中央站住,张嘴叫了龙云一声。
龙云头都没有抬,那个和他打牌的人却扭过来看了我一眼。
当时,看到这个人,我心底真的小小吃了一惊。
这个人居然是省城一个经常在各大小演艺吧跑场主持,偶尔也表演下节目,小有名气的二流笑星。
“看么子咯看,打牌类。我继续闷五百,闷死你个细鳖!”
龙云开口了,说的是“扎金花”的术语。
听到龙云的说话,那个人赶紧回过了头去,边拿起桌上的三只牌,反反复复看着,边说:
“龙总啊,你这鳖怎么这样咯,两个人玩,还闷牌,要玩死我啊。你丢五百,我就要丢一千类。不是钱哦?”
“哈哈,不闷牌?越是人少就越要闷牌,两个人,就硬是要闷到你没得狠为止。不然怎么赢啊?不晓得我一向霸蛮啊,和我搞,就搞到底?不搞到底,哪么晓得哪个底气足些,哪个赢啊?哈哈哈,是不是?”
龙云还是没有看我,就像根本没有我这个人一样,谈笑自如地和那位笑星玩着牌。
我明白,他这段话的意思很多。
不过,他不急,我也不急。要人的不是只有我一个。
所以,我也就安安静静站在原地,不再说话。
在来来回回又下了六次注码之后,那个笑星终于扛不住,开了牌。
自从我进来开始,他一共跟了七次注,明牌,每次一千元,手上一对五,不大不小,单挑来说,可以跟,开牌的时机也很对,打法没错。
龙云也是七把,暗牌,每次五百元,开牌之后,一对九,单挑不看牌,暗跟七把不开,不能说打法错误,但是极为冒险。
龙云赢。
他不急不忙地点好桌面上的钱,再不急不忙地和那个笑星说了几句闲话,又点燃了一支烟,才对我看了过来。
脸上似笑非笑,也不作声,翘着二郎腿坐在那里,就像是我脸上长出了一朵花一样,眼皮都不眨地看着我。
好大的派头。
我本来准备开口的,话到了嘴边,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因为,我突如其来地意识到,那一刻我和龙云之间好像出现了一种奇怪的僵持与平衡。
谁先开口,谁就打破了这种平衡。
于是,我也从拎包里掏出了一盒烟,抽出一根,点上,深吸一口,再望向了龙云。
也许是我这个动作让龙云有了一种被轻视的感觉,他的脸终于沉了下去,目光依然望着我,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你有种!小麻皮,你有种!”
听到他的说话,我飞快地吐出了嘴里的一口烟,准备答话。不过,龙云没有给我这个机会,我的烟才吐到一半,他马上接着说了。
这次,他的语速要比开始快很多:
第333节
“好讲,我只和你讲一次,葛老板在哪里?”
我终于吐完了嘴里的烟,看着龙云说:
“龙老板,你是大哥,这是你的地方。我调不起皮,张总我只要带走,葛总我就保证没得事。”
“哈哈哈哈哈。”
龙云笑了起来,和蹩脚电视剧里面的反派一样笑得很假很牵强。
边笑他边站了起来,突然停住了笑声,脸色也猛地变得极为凶狠阴沉,对我一指,也没有看任何人,就那么貌似随意地说道:
“帮我打死他,用手!”
我感觉满脑袋的头发在龙云这句话刚说话的瞬间,像过了静电般立了起来。我知道,赌的就是这一把了。
向两边的那几个人看了过去,一如我所料,他们全部都从座位上站起,向我走来。
坐在左边的一个三十多岁模样的老流子走的最快,他也离我最近。
我当时在心里大喊了一声“菩萨保佑”之后,向着他,用尽最大的力气飞扑过去。
一百五十八
在来之前,我就想了很多。
龙云不会低头,我也不能低头。
这是他的地盘,我只有孤身一人。
这种处境下,我想摆平他,只有一种可能。
我最怕什么人?我最怕黄皮!
因为我觉得他比我要狠得多,不要命的多。
我是打流的,龙云也是打流的。
所以,我也要龙云觉得我比他更狠,更不要命。
只有让他这样感觉了,我才能有继续下一步的可能。
当时,我扑过去的那一刻,曾经想过用枪,最终却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第一,我不想死。
开始在楼梯上用枪,是因为龙云不在,我不信有人敢在我和龙云没有见面的情况下动枪打死我。而现在,龙云在,如果我用枪,别人也有枪,保护龙云将会是一个打死我的好借口。
第二,用枪很干脆,但是干脆却不决绝,更不直观。
我想要的却是可以让龙云双眼见到就感到恐惧的那种直观。
所以,我扑了上去,没有拿枪。
说老实话,当我扑上去的那一刻,我并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去做,怎样才能让龙云感受到我想要的那种强烈直观。
直到,那些人给了我时机与灵感。
在我扑出去的同时,我看到离我最近的那个老流子脸色大变,明显惊诧了一下,微微愣了片刻,我的余光也看见其他的几个人在短暂意外之后,身形更加迅速地赶了过来。
下一个意识中,我和那个老流子纠缠到了一起。
我们不是武林高手,也不是江湖大侠,我们不知道如何招来拳往,有守有攻。我们只是用最原始,最粗粝,也最血腥的方法,像野兽一样四肢交缠。
他抓着我的头发,我也箍着他的脖子,在我的拳头砸在他的脸上,感到指骨传来刺痛的同时,我的脸上也因为他的拳头而惨痛万分。
我没有机会再打第二下,因为我扬起的右手很快就被赶来的人拉住了,我的后背、腰间也同时感觉到几只脚的重踢。
但是,他们还没有来得及掰开我紧箍着那个人的左手。
所以,我抓住了最后一线时机。
后面有人抱着我的腰猛扯,借着这个力道,我的左手也用了最大的力气向自己身体这边一收,同时,我将脑袋迎向了那个人。
因为,我全身上下,还剩下的唯一一个武器就是我的嘴,以及嘴里满口的白牙。
我咬住了他。
咬在他偏头躲避,而露出来的下巴旁边。
在传说中,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活在黑暗里面的生物,他们被上帝和光明所抛弃,也不能接受撒旦的统治。
他们有着人类一样的外表和白皙到几乎透明的皮肤,却都是那么高贵、优雅,干净、敏捷。他们活在每一个日落后的凡间,呼吸着红尘中的腐朽,永生不死。
他们的食物就是人类,人类的鲜血。
他们名字叫做“吸血鬼”。
这本是一种肮脏,危险的生物,但是现在在网络上,影片中,却经常可以看到人们对于他们的追捧,对于他们华丽、奢侈、永恒的生命生活的羡慕。
甚至有人宣称,希望可以得到他们的“初拥”。
我想,这些人一定是没有试过黑暗中的生活。
更没有试过鲜血。
人类的鲜血。
不然,他们不会有这样的要求。
我试过。
一百五十九
我想无论经过多少年,就算到我马上要进入死亡的那一刻,我都不会忘怀,也无法忘怀那种感觉。
魔鬼的感觉。
当那个老流子下巴上的那一片肉被我紧咬在口中之时,他下巴上没有刮干净的胡茬子摩擦着我的舌苔,粗糙与轻微地刺痛,一种混杂着陈旧烟草臭味、油烟气,以及语言无法言表的人体气息充斥在我的口腔。
被上下门牙锁紧的整坨肉不断在口腔里滑动,如同一颗已经开始腐败还包裹着一层有些发腻猪油的蘑菇,让我不能呼吸。滚烫,粘稠,滑腻,带着很大铁锈味道和肉膻气的血液从牙齿边上流出。
合着我因为不能闭合口腔而大量产生的唾液一起,或顺着嘴角缓缓流出,滴入脖子根部;或随着紧促艰难的呼吸、轻微的吞咽滑入食道。
那种想呕吐到极致的感觉,你永远不能体会,也千万不要去体会。
那就是地狱。
可惜我却不能吐,就算是所有毛孔张开,身上一阵阵地发麻,牙根一阵阵地发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一层层地出现。
我还是不能吐。
因为我吐,我就完了。
那个人因为剧痛,发出了声声惨绝人寰的凄厉喊声,他的头低了下去,我也跟着低了下去。
所以,虽然旁边的人方寸大乱,不断地全力攻击我的头部、踢我的身体、甚至试图扳开我的嘴巴,却都没有成功。
那个老流子的头部很好地掩护了我唯一的武器。
直到,我的头顶上遭受到了猛烈一击。
如同被闪电击中,强大的电流用最快的速度从我的头顶过遍了全身,我并没有感受到多大的痛苦,只是觉得身体突然一麻,一股热气顺着额头后脑向脖子四周流下。
接着就是一阵巨大的眩晕,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却黑糊糊一遍,双腿也变得软弱无力。
这种眩晕,让我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嘴,扭过头去,我看见身后一个人拿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烟灰缸,缸上还有血液留下。
当时的我只是看见了这个烟灰缸,却看不清这个人的脸,也搞不懂烟灰缸上为什么会有血。
我还没有想明白的时候,听到身后很近的地方传来一声恨之入骨地痛骂:
“老子要搞死你!小杂种!”
还没等我再次扭过头来,就感受到了一种不能用疼来形容的感觉。
我低头看去,那个被我咬了一口的老流子,重重一脚踢在了我张开的两腿之间。那种感觉正是从那里传来。
它的来源并不是阴茎,而是睾丸。
就像是把我的睾丸放在了一个坚固而冰冷的铁台上,用一把十吨重的铁锤砸在了上面,猛烈挤压之后,铁锤中再滴出了一滴滚油。
不,是一坨滚油,火烫到绝对沸腾的滚油。
然后这些油直接滴穿了阴囊上细嫩的皮肤,穿过睾丸中同样细嫩的组织,进入了我的血管,再化成千百根细如牛毛的钢针顺着血管流遍全身……
我听到自己的口中发出了一种绝对不属于我的干嚎。
这,就是我最后的一个感觉。
第334节
一百六十
我想,我并没有晕过去多长的时间。可能两三分钟,也可能只是几十秒。
因为,当我醒过来的时候,除了那个被我咬伤下巴的老流子不知道去了哪里之外,所有人都还站在与方才搏斗时差不多的地方。
而我,就躺在他们的中央。
如同一条死狗一般,趴伏在地上,喘着粗气,平视每个人的脚掌。
刚醒的那一刻,我只感到满嘴又咸又苦,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躺在地上,更弄不清自己是否真的曾经晕厥。
脑袋里就像装进了一桶浆糊,晕晕乎乎的,还不断传来一阵阵疼。不过很快,我就意识到了,这种疼比起另一个部位而言,几乎可以完全忽略不计。
我的胯下已经不再是那种针刺一样的疼痛感,取而代之的是一下下跳动。跳动虽然轻微,却不停歇。每跳一下,就让我痛不欲生。
微微曲起一条腿,试图努力调整自己的躺姿来缓解这种痛苦,但腿才刚一动,牵扯到胯下,那种针刺般的剧痛又再次传来,“啊~~”我情不自禁地痛呼出声。
“小胡!”
耳边传来了一个熟悉、关切的声音,张总。
我却没有回答。刚才那一下扯动带来的剧痛,让我无力回答,甚至看向他的力气都欠奉。我只能用面部猛力揉搓着水泥地,将自己的感官可以尽量转移。
一下又一下。痛苦,终于慢慢熬了过去。
这阵剧痛与张总的喊声让我从不知所云地境地里回过了神来。我慢慢想起了前一刻的意识中,那一只重重踢到裆部中间的腿。
也想起了龙云、张总、葛总,以及我身在何方,为何而来。
我开始审视周围。
尽量在不扯动身体,也不让脑袋更为眩晕的前提下,摇动头部搜寻着。终于,透过一双白色的耐克鞋,看到了我的拎包。
它安静地躺在离我两三米的一张沙发之下,那是不久前,我与那个老流子厮打的地方。
安下了心来。我伸出手擦了一下苦涩不已的嘴巴,手背上染上一片那个老流子留在口中的殷红鲜血。
又再将依旧眩晕的脑袋平放在地上略微休息了一下,努力抬高头,看向了依然坐于原先的沙发之中,嘴里还在慢慢咀嚼着一颗槟榔的龙云。
同一时间,他也看向了我。
脸上不再是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而是带着一种复杂之情。
有些焦虑,更多的是惊讶。
我看着他微微一笑。
那一刻,也许是我满嘴满脸布满鲜血,脏污不堪的可怖形象吓到了他,龙云停止了嘴里的咀嚼。看向我的眼神中惊讶之色更浓,一股极为厌恶的神色也冒了出来。
就好像,刚刚被他手下所痛殴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不值得去打,却又不能不打的拦路癞皮狗。
偏偏这条狗在被打得半死之后,却还是不依不饶地挡在他的面前。
一种忍不住地得意伴随着全身剧痛一起涌出,我笑的更加开心起来。
因为,从龙云脸上的表情看来,我想他和这个房子里面的所有人都终于明白了一点。
那就是,今天,我这个外乡来的小麻皮是真的豁出了命在玩。
一百六十一
“龙老板,而今几点钟哒?”
我率先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都意外不已地话来。
龙云并没有马上回答,他放下了一直翘着的二郎腿,双手撑在膝盖上,身体前倾,没有任何表情地冷冷看着我。很长时间之后,他终于缓缓说道:
“细鳖,你是真的命贱到个人都不把个人当回事呢?还是真的以为我不敢弄死你?”
我忍着虽然开始缓解了一些,却还是不断传来的疼痛,慢慢撑起上半身,靠在背后的墙上,看着龙云说:
“龙老板,你是真的以为我怕死呢?还是真的以为我蠢到想直起出去?”
龙云再次沉默了片刻,尽量柔和地向我道:
“胡钦,我和你冒得仇,都是帮别个办事的人,我冒得必要要你的命。你告诉我葛总在哪里?张总,也只是在我这里当客,住两天,过哒星期一,我马上就放人。哪个都不得动他一根毛。你也明白,我想动也动不起!”
我只是再次笑了一笑,没有回答。
因为,根本就不用回答。我今天做了这么多事,挨了这么些打,就是为了把张总搞出来。张总搞不出来,龙云杀不杀我,也都是一个死。
如同我明白龙云不会动张总一样,这个道理,龙云也绝对明白。
他的脸再次沉了下去,伸出一个指头对着我一点:
“那要的,给我继续打!”
周围的人稍微愣了一下,都开始移动脚步,朝我走了过来。
“哎!龙老板……!”
张总的声音响起,我和所有人一起扭头看去。只见他双腿一动,刚刚半站了起来,却又马上被人重重一把,推回到沙发上面。
我向着张总点了点头,回过来望着龙云说:
“龙老板,你莫急打我。你先看一哈,呐,那个包,我帮你带了点东西过来,放在里面的。”
我这句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停在了那里,龙云也有些意外地看向了那个包。随即,他向着离那个沙发最近的人微一点头,那人走过去,捡起包,送到了龙云的面前。
他并没有马上打开,单掌拿着包在手上掂了两下,又看向了我,满脸狐疑。
我对着他昂了昂头,示意他打开包。
龙云还是没有动,继续看我两秒之后,他非常缓慢地拉开拉链,低头看了过去。
只看了一眼,我就听见他的嘴角发出一声嗤笑,抬起头,脸上有些轻蔑地望着我,嘴巴一动,想要说些什么。
随着他的嗤笑,看着他的这幅表情,我感到自己的心往下一沉。
一切都完了!
但是,出人意料的转机随即而来。
龙云并没有说任何话来。
因为,他的嘴唇几乎刚刚张开,就立马闭起,好像意识到什么一样,猛地低下头去,双手一把将拎包扯开,飞快掏出了一个塑料袋。
袋子下面已经染满了血迹,不过隐隐约约中还是能看见一根有些灰白发青的手指,以及位于袋底,一个被手指挡住了大半部分的戒指。
隔着塑料袋,龙云飞快地将手指扒开,那颗戒指完全显露了出来。
龙云一言不发,如同木雕,低着头在那里看了半响。
房间所有人也都鸦雀无声,一起扭头看向龙云。
终于他的脑袋抬了起来,脸上居然是一片惨白,和那根已经开始坏死的手指一般。
他嘴唇剧烈颤抖着,看向我半天,终于说道:
“你个细鳖,你妈的逼砍哒葛朝宗的手指?!!”
屋子里一片哗然。
一百六十二
自出道以来,我一直都在不断学习。学习过三哥,学习过明哥,学习过老鼠,也正在努力学习廖光惠。
在这之外,我还学习过一个人,我怕的人。
黄皮。
我永远都会记得,九七年春节期间的某一天,在大雪纷飞的九镇街道上,三哥说给我听的那个故事。
黄皮杀死丫头的故事。
今天,龙云是那个独霸一方,人多势众的“丫头”;而我则是势单力薄,还在当小涌马的“黄皮”。
葛总的手指,就是黄皮忍辱负重,千辛万苦之后才得以插向丫头身上的那致命一刀。
刚开始进来,龙云气势正盛,如果我直接拿出了手指和他谈条件,他也许会有所顾忌,但一定不会屈服。
因为,蝼蚁尚且偷生。
这个道理,打了多年流,看惯了各种人性的龙云不可能不懂。
既然这样,在他自己的地盘,让一个难免怕死的普通人交代出葛总下落并不是件很难的事情。
但是现在,我主动利用自己和那个老流子身上流出的鲜血,避开了那一套我没有信心能抗住的麻烦程序之外,还已经向龙云非常直观地传递出一个信息。
这场游戏,我是真的豁了命在玩!
当他明白了这一点,葛总的手指就会让这个信息来的更为强烈,而不仅仅让他感到我只是简单而狂妄地威胁。
无论要经受什么,也一定要全力创造最好的时机,把握它,然后送上最致命的一击。
这,就是我从黄皮身上学到的东西。
第335节
显然原本稳坐钓鱼台,胜券在握的龙云已经被我这突如其来地致命一击完全打乱了方寸。
他第一次站立了起来,不断来回走动着,嘴里喃喃说道:
“这件事收不得场哒,这件事收不得场哒,这何得了?这又何得了……”
突然,他飞快转过身,对我飞快地扑了过来,嘴里大吼着:
“小杂种,我嬲你全家先人!”。
重重一脚踏在了我因为疼痛而躲避不及的面门。
眼前金星四射,还没来得急感受痛苦,雨点般的拳打脚踢就落在了我的全身。
我顺着墙角蜷缩下去,死死护着脑袋与心窝。
不知道过了过久,龙云终于打累,他停了下来,牛吼般剧烈喘息声从他口里传出。
我挣扎着再次坐了起来,嘴唇边破了很大一道血口,更多的鲜血流入口中,苦咸的味道更浓,“呸”地吐出了一口血红色的痰,我看着他说:
“打好没有,要不你就打死老子!反正死的也不是只有老子一个人。不打,我们就讲正事!”
龙云不愧是个大哥,强烈的心理冲击导致他情绪失控,发泄过后,开始慢慢恢复初始的平静漠然。
他看了我一眼,转过身,回到开始坐的地方,拿了起桌上的烟。
“龙老板,砍葛总的是我,不是你。你又没有砍张总,这个事就算要出事,也是先找我。你懂吧?”
我说出了颇有深意地一句话。
龙云停下点烟的动作,任打火机的火苗不断跳跃,叼着烟望向了我。
我扭过头,尽量抬高脑袋,望向身后的窗子,一阵剧痛和眩晕却传了过来。只得马上将头又低了下来,有些无奈地看着龙云说:
“龙老板,这个事而今还不是没得解。我看不到外头,而今几点钟啊?只怕要天亮哒吧?我天亮之前还没得消息,就真的没得解哒。你我都是一个死!”
场子里面其他的人脸上都显出了不解之色,只有龙云和张总两人,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龙云脸上的阴霾更加浓密起来。
一百六十三
接下来,龙云主动做了一件事,一件非常聪明,也让我顿感曙光来临,欣喜若狂的事。
他突然拿下了嘴里的烟,说:
“成鳖,你们都出克咯。”
那些人全都愣在了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叫成鳖的就是开始带我进来的那个高个子,他很是有些担心地说:
“龙哥,你看,万一这个鳖……”
“冒得事,冒得事,你们出克咯,放心!出克,把门关一哈。张总,麻烦你就先留在这里。”
那些人终于纷纷走出了房门,成鳖走之前还专门带上了打斗时,我掉落地上,被他们捡去的那把手枪。
门被关上,房间里安静了下来,整个房中只剩下了我们三人。没有谁开口。龙云只是站在沙发边上,默默吸着烟,他的脸色在蜿蜒伸起的青烟中模糊不清。
张总突然站起,向我走了过来:
“小胡,你没得事吧?龙老板,我扶他坐一哈啊?”
龙云没有作声。
张总不顾我全身的血污,双手插入我的腋下,轻柔却牢靠地扶起我,走向了旁边的沙发。
“胡钦,你把葛总搞得怎么个样子哒?”
待我坐下来之后,龙云终于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
“龙老板,你放心,我和葛总没得仇。这是没得法的事,我只下了他一根手指头,没有动他任何地方,他而今安全得很。”
龙云双颊陷了下去,嘴里很快速地发出“吱溜吱溜”吸吮声,手间烟头上的一点光亮突然放明,向后飞退着。
他一抬手将烟头掐熄在烟灰缸里,手掌不断用力地转动扭转,鼻孔中喷出两道非常浓厚的青烟,在烟雾中开口说道:
“胡钦,你确实有些狠处。我龙云在社会上玩了这么年,难道吃这么一个哑巴亏。事情到这一步哒,也不兴要我多讲得,这样好不好?我而今就放你走,你去喊你的人,我们上午再约个地方,随你定,一起换人。我龙云讲出来的话一向都是嗒在地上当钱用,你应该也听过。要不要得?”
“哈哈,龙哥,你开玩笑还是讲真的啊?我没得那么狠,也还没有蠢到这步田上头,更加不是不信你。只是,毕竟这是你的地方,我和你换人?哈哈哈,那我何必来一路,吃这些苦,我不晓得开始就和你换人啊?前脚换人,你后脚就可以连我一路绑回克。那我真的就一点机会都没得哒。你讲是不是?”
龙云想了半天之后,叹出一口气:
“胡钦,是不是真的没得谈?我本来不想动张总,你而今要这么乱搞。我也没得法,你是不是一定要我动张总哒,鱼死网破,你才交人?”
龙云的话一出,张总明显受到了影响,看了看龙云之后,又望向了我,神色间很是有些紧张。
我对张总微微一笑,再接着说:
“嘿嘿嘿,龙哥。你要动张总,就不得喊那些人出门,你讲是不是滴?”
龙云的表情又一次愤怒起来:
“你今天是赌死我没得这个种办人咯?”
是的!
这个局,这整个夜晚的所有一切,我唯一能赌的,值得去赌的就只有这一样。
龙云不敢动张总!
只因为,他和我是完全不同的人。
我只是来自小城市的一个无名无势小流子。
而他却是闻名省城、家大业大的大哥。
一百六十四
我不想继续激怒龙云,这已经不再需要。
“龙哥,你是聪明人。你和我不同。我什么卵都没得一筒,就是在别个手底下讨碗饭吃,再没得搞头也就是而今这个卵相。你有家有业,和我真的不同。我从来就不觉得你没种,你要是没得种,你不得成为而今的龙哥。龙哥,你好生想哈,而今动不动张总,只要我告诉你葛朝宗的地方,我都是个死。你讲我还怕哪一门?”
龙云没有说话,我继续说道:
“你动张总?哈哈,龙哥,真不是我看不起你,只要你敢动,庞老板想怎么搞死你就怎么搞死你,你跳都跳不起一哈,你信不信?到这一步,我就不信,谈老板会保你!只要张总一出事,生意搞不成,又加上和张总这么多年的关系,庞老板不弄死你,那就真的出哒鬼!你今天不管怎么搞,张总不和我一起出门,葛总就是个死。谈老板到时候不和庞老板一路办你就算仁义,他会为你出面和庞老板搞?你自己想哈。”
龙云还是一言不发,却显得有些匆忙地从烟盒中抽出了一根烟,拿着打火机,齿轮响动传来两三声,火苗才冒了出来。
“我反正也无所谓哒,张总被你绑走的时候,我就无所谓哒,左右都是个死,哪么搞也没得退路。搞好哒,我还是当个小麻皮;搞不好,我死也只有我一个人,今天这些事老子做哒,起码跟我的弟兄还有条活路。你呢?你试哈看?你一出事,那就不是一个啊!你不出事,你还是个大哥,舒舒服服过你的日子。”
“你想何是(省城方言,怎么,如何)谈?”
龙云终于开口说了话。
“放张总,过了明天,后天星期一,我就放人!”
龙云的脸色开始缓缓轻松下来,我想他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因为他有些漫不经心地问我说:
“我放张总,就算葛总没得事,到时候我又怎么交代。”
“哈哈,龙云,你莫玩我。你洞庭湖的老麻雀,什么大风大浪不晓得?你未必心里还不清白。还是那句老话,你龙老大和我胡钦是不同的。这件事本来就和你没得关系,你只是葛总出钱请你这个朋友过来帮个忙?我呢?我是全副身家都在这里头,有人交代下来,不搞不行。葛总找起你来,你是为哒救他放的人,命怎么都要比钱重要些吧。义气也讲哒,人也不得罪。真的有事,还有我这么个背时鬼在这里,轻轻松松一推,你龙云还是龙云,当你的大哥,过你的日子。自由自在。”
龙云漠视前方,眼中满是无奈与不甘,几乎一字一句地说:
“看来我今天只有给你服个小,放了张总咯?”
张总的脸上显现出挡不住地希翼与期待,我尽量掩饰着从心底爬上来的那股得意,想保持淡定微笑,两边嘴角却不由自主张得更开,对龙云点了点头。
我的笑容僵在了嘴边。
第336节
因为,就在我头部点动的同时,我看见龙云的嘴角也有一丝诡异地笑意浮现了出来,他颇有深意看着我,眼神中没有开始了的焦虑,慌乱、无奈、不甘,却有着一种摸不透地异样光芒。
就像一只饿了很久的老狐狸看着一只又肥又嫩的小母鸡。
这种光芒让我觉得心慌起来。
我努力正了正身体,让自己看上去更加地坚决、果断,来掩饰这种慌乱。
但是,这一切都已经落入了龙云的眼中。
他居然完全张大嘴巴笑了起来。
一百六十五
我的笑容完全退去,手脚一片冰凉,急切地想要需找自己的过失,更想要做点什么,说点什么来弥补。
那一刻,我真的方寸大乱起来。
龙云上上下下不断打量着我,笑意也越来越浓,终于,他说话了:
“胡钦,累哒你,帮我想了这么好的出路。的确是不错,要得,我完全没得意见!”
这句话让我本就眩晕的脑袋更加眩晕起来。没等哑口无言的我憋出什么话,龙云就继续说:
“不过,再不错,我龙云今天也是在你这里吃了一个闷痰盂(黑话,道上切口:暗亏,哑巴亏的意思)。别个要是晓得哒,老子一把年纪,跑了这些年的社会,还在这么个小朋友身上栽跟头,我的面子没得地方放啊。你讲是不是?”
“手底下的弟兄跟着我为这件事忙前忙后,拼起老命搞了一向(方言,好几天)。到头来,劳民伤财,什么鸡巴毛都没有一根,怎么交代,这也是一个问题。大哥不好当啊,胡钦。”
我隐隐约约有些明白了过来。
龙云忽地脸色一变,杀气涌了出来,非常阴狠低沉,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胡钦,我也给你讲哈我的看法。
葛总那边我最多先不管,后天就是宣布结果的时候,这么大笔生意,他突然不见人哒,谈老板那边自然会要找人。你死都不晓得怎么死!你又信不信?张总,你赌得好,我是没得这个胆子动,你个小麻皮是打赤脚反正不怕穿鞋,老子和你不同。”
“不过,只要我继续留张总住两天,过哒星期一,老子再放人。我甚至都懒得办你!多的是人找你。
葛总被你的人搞死哒,自然有人找你报仇。你不搞死他,出来哒,我也是照他吩咐去办。这笔生意,谈老板是大头,我按原先的计划保住谈老板的生意,老葛最多只是有些不舒服,怨我不晓得办事,不放人救他。最多这样,不可能也没得理由来真的把我一哈摁死。
庞老板那里,我绑了张总,可能会有些麻烦。不过,我对张总客客气气,也是听人发话留他几天,生意的事根本就轮不到我来扛这个责任。他这么大的人物,会一本正经弄死我?
何况我还是一直为谈老板照章办事,就算无功,至少也不像你,我起码无过!这么大牵扯的事他不见得就一定不会出面保我。至于你,哈哈哈,胡钦,你砍了老葛,又保不住张总,生意也没得哒。你就是黄泥巴掉在裤裆里,不是死也是死。”
龙云说的一点都没错,这件事情,我已经深陷泥足,而他只要固守陈规,起码还可以留个平安。
不过,这么大的生意,这么大的事情,上到庞谈这样手眼通天的场面人物,下到龙云这样安据一方的江湖豪雄,大家都争先恐后掺乎进来,难道只是为了保自己的平安?
当然不会这么简单。
整件事情,除了我这个背时鬼没得办法,是被逼着进来,也几乎没什么利益可言之外。对于其他每一个人,都绝对有着虽然不同,却同样巨大的回报。
无利不起早,无论官府还是江湖,这都是一条铁律。
“你也讲得对。龙哥就是龙哥。不过,我问哈,你吃尽哒滴亏,脑细胞都不晓得死了好多,白忙一盘,那又得到什么好呢?放张总,起码庞老板这边你没得任何麻烦,葛总那边也要对你感恩戴德,你还落份人情在。”
龙云又以一种看着傻子般的表情大笑了起来。
一百六十六
“人情,这个社会,人情值几个卵钱?我问哈你看看,胡钦?值几个钱?”
进来开始,包括被打,虽然很痛苦,但龙云都是被我牵着走。不过现在,我开始觉得真正被牵着走的那个人是我。
我被龙云带进了他熟悉的办事风格里面,我感到了陌生危险,却也无可奈何。
“你的意思是不放人?”
“我当然可以放人。”
龙云的这句回答又出乎我的意料,我看着他说出了一句如同小母鸡问狐狸你是否要吃我般愚蠢,很不想问却也不得不问的话来:
“那你想要怎么办?”
“哈哈哈,胡钦。你说呢,我白忙啊?我不但要人情,我还要钱!”
龙云眼里神采闪动,脸上透出了赌徒般贪婪而坚决的神情,目光连看都不再看我,而是落在了一直没有发言的张总身上。
“这笔生意的百分之五!!!!”
我也望向了张总,因为现在,这已经不再是由我可以决定的事情了。
我们的命运在龙云的话出口之后,已经完全滑向了身旁这个北大毕业的成功商人手中,我无力回天。
大概过了七八秒钟,张总终于收回了与龙云对视的目光,十根手指交缠,右手食中二指有节奏地敲击着左手手背,整个神态不再有开始的那种紧张与忧虑,而变的自如。
如同回到了自己家里一般的自如。
他笑着说:
“龙老板,这比生意标的是四千万。你晓不晓得做成哒之后是好多钱?百分之五又是好多钱?”
龙云也同样自如地笑着,没有回答。
“龙老板,我是个生意人,我没得这个种敢像你们一样赌命。钱不管少赚好多,也没得关系。只要命在,生意就还会来。我想得开。
所以,这百分之五,我不是舍不得拿出来买个人这条命,我是真的做不起这个主,也拿不出这笔钱。
只是我要劝你龙老板一句,哈哈哈,百分之五!龙老板,就算我拿得出,给你哒,我只怕你也是有命拿,没命用啊。”
张总的话说出口了,龙云脸上却没有一丝意外与惊异,还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张总,满脸都是微笑,似乎在等待什么。
张总也笑了起来:
“龙老板,百分之二!这比生意做成之后的百分之二!我从个人的钱里头拿出来。其他的钱!呵呵,再多就没得谈,或者我给你电话号码,你直接找庞老板谈,要不要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张总说得话并不好笑,但是他和龙云两人在这句话说完之后,却同时笑了起来。
就像是两条吃到了小母鸡的老狐狸一般,笑得欢畅而狡猾。
在笑声中,我的眩晕好像有些加剧的时候,居然又听到了另一句几乎让我完全晕厥过去的话来:
“成鳖,放人!”
这是漫长而艰难的一夜,就像与三哥决裂的那夜一般。
但是,无论我付出了多少,我还是与张总一起从那家著名的演艺吧里走了出来。
遍体鳞伤,却也依然活着。
只是这条路太孤独,我有那么多可以生死相依的兄弟,却第一次感到了深刻的孤独。
不过,这个世间,无论有爱还是被爱,谁又不是如我般孤独一人走在通往死亡的道路上,艰难求生。
所以,我很快便抛掉了这种情绪,抬头看望头顶的天空。
前面的两栋高楼之间,隐隐看见了几许红色的光晕,虽然还没有刺破厚重的黑。
毕竟,太阳就要来了。
街道上开始出现了一些为一日之计而早早奔波的人,每个人的脸上都还有着几许残余地倦意,但他们很快就会完全清醒过来。
毕竟,太阳就要来了。
张总直接当着我的面给庞先生打了一个电话,甚至都没有避嫌。
庞先生终于直接插手进来,为张总安排好了一切,后面的事不用我再操心。我问他,葛总应该怎么办。
他说,放人,这已经不再重要。
张总并没有走,而是打的送我到了省里最好的一家医院,在他朋友的安排下,我居然住进了老干病房。
在那里,除了让我深刻了解到为什么中国千古以来,无数的人都在骂着官的同时,却也愿意为了一顶乌纱奋斗终身的原因之外。
我还得到了这件事情中,我最想要的东西。
张总问过我要什么。
我说,我只是帮老大办事,尽本分。老大们给什么,就是什么。
张总没有再继续表示要给我什么,甚至都没有再说出其他的话。不过,在他随着那位开车过来接他的欧阳秘书走之前,他的手轻轻拍在了我的肩上。
和善,温暖,亲密无间。
我想,这一晚的付出已经值得。
完全值得!
第337节
一百六十七(9.29)
我终于活着回到了自己的城市,自己的家。
除了裆部遭到重击导致走路还有些不太方便之外,身体其他地方的创伤都已开始渐渐痊愈。只是那种种使人背脊生寒的感觉,却是依然萦绕着我,挥之不去,刻骨铭心。
短短几天的省城之行,就如同是半夜独眠时,一场恐怖之极,让我汗流狭背,突然惊醒的梦魇。在这个梦中,没有兄弟,没有家人,没有所有在乎我和我在乎的人,剩下的只是自己。
砍下葛总手指那一刀的恐惧,走向楼梯任人推搡时的无助,被踢中裆部的剧痛,头昏目眩中对话的心焦……
那一夜,我是那么孤独,好像一只离了群的孤鸟,飞翔于蓝天,却看不见来路。
梦境如何,终化云烟;毕竟此刻,我已归来。
回来的第二天,廖光惠和龙袍海燕,三人一起到我家里来看我,并且为我带来了一个很好的消息。
廖光惠是个信人。
在去省城之前,他曾经答应过我,帮我摆平险儿的事情。他做到了,在外漂泊一年多,历尽苦难的险儿终于可以归来。
只是,当我拨通险儿电话告知他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却说现在还不能马上动身,因为他正在替朋友办件事,最多一个月,等手上的事情可以给朋友一个交代之后,再回来。
我很想催他,最终却还是没有说出口。
险儿虽然没有告诉我是什么事情,我也能想到一定非常重要,重要到让他宁愿继续在外受苦漂泊,也非做不可。
既然这样,一年多都等了,还在乎这个把月吗?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在家人与兄弟的陪伴下,在舒适而安全的世界里,我的心中却依然得不到片刻的沉静与安宁。
因为,我时时刻刻都忘不了那个人。
那个同样已经归来的人。
我们兄弟六人,从九七年的夏天,正式出道开始,一起同生共死,走过了漫长而艰辛的旅途,也做过了无数的事情。
多数的事情,无论过程是自愿还是被迫,结局是高兴还是悲伤。在喝酒时,闲聊时,我们偶尔都会提起、说起,全当聊资笑谈。
但是有两件事,两个人,就算是喝得再醉,大家也都不曾主动提起,每个人都在有意或者无意地回避着。
回避这些已经到来或者不曾到来的悔痛与创痕。
两件事分别是办小兵儿和砍癫子。
两个人,一个是死去的元伯,而另一个则是——
黄皮。
我们谁都没有忘记过,当初这个人所带来的巨大心理冲击与精神压力。他的狠毒,凶残、隐忍,都伴随着那个元宵深夜,漂浮在空中的浓烈焦臭味与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的罪恶感一起纠缠着我们,不尽不休。
心底恐惧依然,我们也毕竟不再是当年那几个青涩的少年。
所以,自从听到黄皮回到九镇的消息之后,小二爷一直都在安排人千方百计地暗中打听。
我们想要办了他。
完全彻底地办了他。
但是,耗费了大把人力物力之后,却并没有得到任何有价值的消息,更寻不到一丝可以让我们先下手为强的合适借口。
为父亲举办了一次非常高调轰动的葬礼之后,黄皮什么都没有做。
不过,他不再是以前的黄皮。
以前的那个黄皮除了每天傍晚到车站旁的小饭店吃饭收钱之外,很少出门,更不爱与他人交往。
而现在的他,虽然不曾半步涉足江湖,却每天都在与不同的人一起吃饭喝酒打牌。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样的平淡与安详,只是这样的时间越久,我就越感到一种彻骨地心寒。
冥冥之中,那个时候的我就始终有着一个真实的感觉:在我和三哥、黄皮三人之间一定还会发生些什么事情。
来了结这份未尽之缘。
在我去省城之前,明哥曾经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三哥想和我一起吃顿饭。我想,既然险儿不能回来,那现在也许是到和三哥聚一下的时候了。
只是,在我还没有联系三哥之前,我就先见到了另外一个主动找上门来的人。
一个很久没有联系的人。
他的名字叫做老鼠。
一百六十八
某天中午,伤势还没有完全痊愈的我,正躺在办公室里的大沙发上闭目养神,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拿起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没有见过的市区座机号码。
“喂,你好,哪位?”
“小钦啊,是我啊。”
电话里传来了一个非常熟悉的九镇口音,我一时却有些听不出来。
“……”
“小钦啊小钦,只有几个月不见啊,你居然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哒。我是夏冬!”
老鼠!
直从廖光惠的夜总会开幕那天过后,我们就没有见面,也很少联系。现在突然打过电话来,诧异之下,我赶紧很亲热地说道: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东哥,是你啊。哈哈哈,我刚在睡觉,人还没有醒。对不住哒,你在哪里啊?还好沙?”
“还好还好,搭帮你。小钦,我昨天在街上遇到周波,才听他说,你被人搞到了,受伤哒啊?这个事都不通知老哥一声,老哥也好来看看你沙。是不是而今忘记老哥哒?”
老鼠的语气显得出乎平常地热情。不管怎样,这个时候,有人关心一句,总是会感到高兴的。
我放下了心底的少许诧异,说道:
“没得好大的事,怎么好意思还麻烦你跑一路。”
“小钦,我而今不和你多说哒。我现在在市里,要办点事,专门先给你打个电话,通知一声。你说个地方,我等哈过来看看你。”
“东哥,你忙你的,真的没得必……”
第338节
“小钦,而今是不是发财哒,看老哥不来啊?这么客气!不说别的,这么久没有看到你了,兄弟一起聚一下也可以沙。你说,在哪里等我,等下我和大屌一路过来。”
“那要得咯,我而今就在场子里,我等你过来,一路吃个晚饭。”
“吃饭不吃饭,到时候再说咯。先就这么讲好,你在场子里等我们啊。事一搞好,我就过来。”
“好,等下见。”
“等下见。”
大概三个小时之后,我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一脸笑容的老鼠和大包小包拎着好几塑料袋东西的大屌一起跟在小二爷身后走了进来。
我刚要扶着椅子站起身迎过去,老鼠就三步并作两步,飞快走到了我的面前,一边伸出手把我按下去,一边笑意吟吟地说:
“啊,小钦,你莫站,莫站!你就坐着,坐着!怎么样,好些了沙?”
“哈哈,不碍事,不碍事,东哥,这就不好意思啦,还专门要你和大屌两个人跑这么一趟。大屌,坐坐坐,你客气个什么。”
“哈哈哈,那是滴,我还和你客气。胡钦,你鸡巴没得事沙?听周波告诉我之后,莫把我笑死哒。你还搞不搞得啊?”
大屌把塑料袋放在茶几上,然后坐在一张沙发上,满脸坏笑的看着我。
“你现在把你屋里岳梅喊过来,要她今天和我睡一觉,我还搞不搞得,你明天起来哒再问她咯。”
“去你妈的。”
我的话引起了房间里的一片笑闹声。
笑闹过后,老鼠紧靠着我坐了下来,说:
“小钦,你看你是造的什么孽。吃这么盘苦,哎。算哒咯,只要人没得事,就要得哒。”
“哈哈,东哥,没得法,你们这些老板发话哒,我和大屌这些小麻皮也只有拼命办事啊。大屌,是不是滴?”
“哈哈哈哈,我和你不同,你莫扯我,我再怎么办事,也不得关鸡巴的事?哈哈哈哈哈哈。”
又是一阵笑闹过后,小二爷突然问老鼠说:
“东哥,你今天来,没得什么事沙?”
老鼠微微愣了半秒的时间,笑得更加灿烂起来:
“没事,没事。就是专门来看哈小钦,和你们讲哈白话,聊哈天的。没得什么事。”
但是,那一刻,当老鼠一愣的时候,我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某些似曾相识的东西。这也让我明白。
老鼠此来,一定是想要说些什么的。
果然,在继续聊了几分钟之后,老鼠有些貌不经意地说出了一句话:
“小钦,听说,我还在坐牢的时候,你和黄皮有些过节啊。”
整个房间因为这句话突然变得安静下来,我扭过头,专注地看向了老鼠。
一百六十九
那一刻,我头一次鲜明真实地感受到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巨大变化。
七年前,面对莫林和他手下那帮学校小霸王的欺辱和挑衅时,我纵然有着满腔怒火,却也只能咽下屈辱,连抬头与之对视的勇气都欠奉。
三年多前,老鼠出狱,在红杰的介绍下,认识了他。当时,我还只是借着三哥萌阴豪不懂事,一心贪玩的弟弟。
无数次与老鼠交往,面对着他脸上神秘怪异的笑容之时,虚张声势的谈笑下,剩余心底的只有暗自心惊,忐忑不安。他的手段是如此圆滑老到,城府又是如此深沉,这一切都让我望尘莫及,自惭形秽。
但是眼前这一瞬间,当早就料到老鼠有事要说,而做好了心理准备的我听到他的说话之后,抬眼盯着他时。
我却破天荒地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虽然近在咫尺的老鼠脸上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不过,他突然有些收缩的瞳孔,以及眼神深处在不经意间流动闪烁地光芒,以及两人间某些无法言表,却能亲身体验到的微妙直觉都在告诉我:
他心虚了!
名震九镇多年的老鼠在我的面前心虚了!
胡钦永远不再是过去的胡钦。
接下来的好几秒钟,我都没有说话。只是,我与老鼠之间的气氛好像也渐渐感染到了其他的人,小二爷与大屌都纷纷轻微而突兀地缓缓挪动了下各自的身躯。
“怎么了?他想办我?”
我听见一个个单调、平缓、清晰,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音节从自己口中吐出,传入耳朵,组成了完整的话语。
老鼠的瞳孔更加缩小,眼中光芒的流动也加速闪耀起来,他极快吐出了一口气,脸上笑容更甚,张口说:
“哪里,小钦,不是你想的……”
“他是不是想丫头了,那我今天晚上就让他们一路吃宵夜!”
没等老鼠把话说完,我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说出了另外一句话。
老鼠的眼神彻底变幻起来。
我想那一刻,他应该也明白了我不再是当初那个随便两下就可以糊弄过去的少年。时光的流逝,世事的无常,让坐在他面前沙发上,这个笑容依旧的人,早就变成了与他一样的老江湖,大流子。
所以,老鼠做出了一个极为聪明的决定,他还是一如既往神秘怪异地笑着。不过,背脊突然挺直,往身后靠背上一躺。两人之间那种奇怪微妙的气氛也随着这个动作消弭于无形无迹。
老鼠说:
“小钦,日子过的也真快,一段时间没有看到你,是真滴长大哒啊。我们两兄弟,我这个当哥哥的再收着说话就显得假哒。不错,黄皮肯定是有想要找你报仇的想法。毕竟你们以前结下了那么大的梁子,人都残哒。也是出来混的,哪个不想争这一口气?讲他一点想法都没得,这绝对是句假话,是个人都不得信。你讲是不是?”
大屌和小二爷脸上的表情都开始紧张起来。
老鼠说完之后,停顿下来,坐在那里,笑意吟吟地微微昂着头。我知道,他在寻找些什么。
从我的眼神与表情。
学着他,我也往后一靠,背部接触到了软软的真皮沙发,舒适安全。
我拿起手边的香烟,点燃之后,深吸了一口,再缓缓站了起来,笑着对老鼠说:
“要得,东哥。我记着你!”
不待其他人做出任何反应,我猛然转身,伸出叼着烟的右手,指向小二爷:
“老三,找秦明调枪。通知周波,在丫头旁边挖个坑。所有人准备好,今天晚上,我送黄皮上路。”
第339节
一百七十(10.3)
大屌几乎是“噔”地一下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半张着嘴,喉咙里连续发出一串含糊不清的奇怪音符,一脸紧张望着对面的我,又再看看自己身边依然安坐的大哥,脑袋左摇右晃,却一个字也都没有说出来。
当坐向靠背、拿烟、点烟、吸了一口的时间之内,我已经想了很多,也想通了一些东西。
多年以来的交道,我太了解老鼠这个人,他此次前来不可能就是这么简单。
这是个很重要的消息,可以让人血溅五步,也可以让人身陷囹圄。
小流子都懂得无利不起早的道理。
何况老鼠这样的大哥。他不可能什么都不谈,什么都不要。开场还没有多久,毫无好处的情况之下,就傻不拉几地把这样重要的消息说了出来。
我和他之间的关系没有好到那个份上。
所以,他说出这点的时候,就表示,还一定有后话没说。
他只是一个稳坐鱼台的钓鱼人,刚刚才对着平静的湖面撒下了香饵。
而我当时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反应,是要告诉老鼠一个信息:
不管你要说的什么,都最好直接说出来。因为,对我这条鱼而言,黄皮的事不是一个饵,而是一条刺。
长在肉里的刺。
所以,我不会上钩,只会挑刺。
挑刺的结果只有一种:
鲜血淋漓。
和小二爷这样八面玲珑的人一起办事真的相当舒服,你根本就不用考虑太多。当你想到的时候,他一定也已经明白。
显然,小二爷又一次让我感到了舒服。
因为,他在最初一瞬间的诧异之后,就拿出了手机。
如果他没有理会我的意思,就完全可以走出房间,直接找到贾义和其他的人,吩咐他们做事。
这种事,背着老鼠安排一定比当着他的面,把所有底细交给他要强。
这个道理,小二爷不可能不懂。
可是,小二爷没有,他只是拿出了手机,并且慢腾腾地开始拨起了号码。
“哈哈哈哈哈。”经过最初的震惊之后,老鼠大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站起身,走向了我:
“小钦啊小钦!说你长大了呢,你又还是这么个伢儿脾气,和上回搞罗佬,搞保长的时候一个卵样,劝都劝不听。你啊!来来来,坐着坐着,我话都没有说完,你是这么急什么?都已经是混出头的人哒,心里这么放不住事啊?哈哈哈,来,坐。小心点啦,别又搞到疼的地方哒。”
在老鼠的搀扶之下,我缓缓坐回了原位。
“小二爷,你先莫急打电话。等我把话说完沙。你个伢儿也学胡钦一样滴哒,怎么得了哦,你们这几兄弟。哈哈,小二爷,是的。不用急。”
待坐定之后,我故意一脸怒火却又摸不着头脑的问老鼠:
“东哥,你到底什么意思?我真的有点搞不懂哒。黄皮是不是在东莞饱饭吃多哒,要调皮。当我还是以前的小麻皮啊?”
“哎呀,胡钦,你就是喜欢说这些话。哪个当你小麻皮?哪个敢当你钦哥是小麻皮?”
老鼠说到这里之后又停顿了一下,我也相应地摆出了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出来。
“小钦,是这个样子的,我今天来,一是专门看下你;二呢,也是想给你和黄皮这个事起下和,劝个架。”
“劝架!要搞事的人又不是我,你劝我有什么用?他这么恨我,铁了心要搞我的话,怎么劝?劝得动吗?东哥,不是我不给你面子。黄皮这个人当年和你是差不多时间出来混的,是个什么人,你也晓得。他既然立了这个心,那我等他动手,不如我自己先动。”
听到我上面的这番说话之后,老鼠的情绪终于完全平复了下来,脸上那种怪异的笑容再次浮起,好整以暇地望着我说:
“小钦,出来混为的个什么?都是钱沙,黄皮再狠,再恨你,他未必还值得和钱生仇,和钱过不去啊。”
谈话以来,我第一次又感受到了老鼠那种让我有些摸不清的谈话方式。
茫然危险的感觉涌了上来。
一百七十一
“小钦,那个时候你还小,以前的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