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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小说网 -> 都市言情 -> 打拼4-4

正文 打拼44分节阅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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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到有些不对。抬起头,迷惑不解地看向他。

    完全没有搭理我的焦急,海燕左手把钱往我面前一推,又再不急不忙点燃了一支烟,才继续说道:

    “他的意思也说哒,钱不要,都是朋友,求财!过去的事也没得什么大矛盾,都是误会,就这么算哒。今后,他只要你保证可以进场送货就行。”

    “不过,他还有一个条件,就是今后你的场子,客人自己带货入场可以,但是在场子周围卖货和送货进场的人只能有他一家。”

    听玩这句话的那一刻,我也笑了起来,因为我明白了为什么今天在海燕身上会有这么一种突如其来轻松的原因。

    我笑得很开心,对面的海燕也笑得很开心。

    海燕开始说得没错,这个结果确实只是差不多,不过是那种比预估的结果往更好方向偏了一些的差不多。

    海燕笑得如此轻松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就如同现在的我一样,他也从这个差不多的结果里看出了一件事。

    日期:2009-07-2910::30

    八十八

    当初,我为了起和向归丸子那边提出的条件是三个:拿钱、送货、拿钱加送货。

    归丸子如果一样都不要,就证明他已经下了死决心要和我干。那我除了做好一切准备,买上一副棺材,要不送给他,要不留给自己之外,别无选择。

    如果他两样都要,证明他也愿意和我起和,但那只是迫不得已的起和,只是表面上的起和,他的心底一样防着我。

    所以,他要拿多点,在一个不是朋友的人身上拿多点,这符合流子的习惯。

    但是,现在他不要钱,只要送货,而且是独家的送货。

    这证明了一点,归丸子不但是个流子,也确实是个做大哥的流子,更是个生意人。

    细水长流、利字为先!

    他用生意人的方法和当大哥的胸怀表达了他的诚意。

    我喜欢这样的人,更喜欢这样的高姿态,因为这将代表我的计划会比预想中更好更顺利的进行。

    “呵呵,燕哥,多谢你哒。你有归丸子的电话没得?”我笑意吟吟地问道。

    “我没得,哪个留他的电话。你等哈,我帮你问。”海燕转身从包里拿出了手机。

    大概过了一分钟,我得到了归丸子的手机号码,一个很好记,很吉祥的号码。

    当天,送走海燕之后,我拨通了电话,和归丸子有了如下一段对话:

    “麻烦,问一哈,归大哥啊?”

    “哪位?”

    “我胡钦。”

    “哦,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胡老板啊。”

    “在忙吧,归大哥。”

    “没得事,没得事,和朋友讲哈白话。胡老板,有事啊?”

    “呵呵,归大哥,我也没得什么事。燕哥刚刚给我说了,感谢归大哥啊。前面的事真滴是不好意思,我胡钦初来乍到,也不晓得礼数,归大哥,大人大量,就莫见怪啊!”

    “莫这么讲、莫这么讲,不打不相识。燕哥是给我说了,天大的面子,我归丸子不敢不给啊。哈哈哈哈哈,胡老板,过去的事就算哒,不碍事,我也要不得。你莫放心里。”

    “那就好,那就好!归大哥,是这么滴。你说的那个事呢,我没得问题。只是你也晓得,我是个做生意的个体户。你要我去赶人呢,只怕对生意也不怎么好。廖老板万一不舒服找起我来,我也确实担不起。”

    “哦……”

    通话到现在,归丸子的口气都很客气,我上面的话出口之后,电话里第一次传来了他有些犹豫的语气。

    我知道他在考虑着什么,所以不待他开口,我用一种非常非常客套谦逊的口气继续说道:

    “归大哥,你看这么搞好不好,今后别个送货,我可以不让人进场,但是周边有人卖的话,这就你自己摆平。城北一带,归大哥的天,哪个不晓得?呵呵呵,体谅一哈,不是我不给面子,是真的,我也有难处,要不要得,归大哥?”

    “胡老板,你太客气哒!莫这么讲,千万莫这么讲。我归丸子为人,你可以出去问一哈,这么多年,那个不晓得,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胡老板,以前的事再也不提哒,我归丸子记你个情,今后有机会坐下来,一路喝杯酒,都是兄弟。”

    谁都知道,在周围卖货,这只是零售,主要做那些没有门路,又想尝鲜的小朋友们的生意。

    真正嗑药想嗨的客人们要不就是自己带了货入场,要不就是在场子里订好包厢之后,再叫认识的贩子送过来。

    我答应了归丸子独家送货入场,这个才是大头。

    零售的那些人,按归丸子和他老大子军的派头势力,想要清场,那就是简简单单一句话的事。

    所以,归丸子的语气再次变得异常客气了起来。

    最后,寒暄了几句之后,我挂掉了电话。

    麻雀已经开始吃沿途洒下的谷粒,下面,我再要做的事情就是无声无息,千万不要惊动它。

    直到它自己步入箩筐的那一刻。

    日期:2009-07-2911:04:09

    八十九

    我和归丸子之间确实有了良好的开端。

    但是归丸子并不是一个初出茅庐,思想还极端简单的小混混,他是一个混了多年,颇有名气的大哥。

    更是一个做着和海燕当年一样事情的人。

    稳当的人。

    第290节

    也许是出于职业的习惯;又或是出于大哥的身份;再或是出于对我无法消怀的那一份戒心。

    自从我允许他们独家送货,而且他们自己又还扫清了迪厅周围买丸子的场之后,他们的生意确实是蒸蒸日上,一片红火。

    但归丸子却从来就没有自己出马送过货,甚至都没有到我的场子里面玩过一次。

    他很聪明。

    只可惜,我有个叫做小二爷的兄弟,而这个兄弟比他更聪明。

    现在的局势,在最开始医院的那间病房里,定下全盘计划的那一刻,小二爷就早已经预料到了。

    所以,归丸子来不来送货一点都不重要,我们只要另一个人来就足够了。

    这个人是班长。

    一如当初所想,班长作为归丸子的亲表弟、手下的红人、买丸子的小头目,在经过起初阶段对我们的怀疑之后,他终归还是踏入了我们的场子,这个对他们的生意来说很重要的场子。

    大家知道,之前班长一伙之所以不得我们的允许,敢私自进来送货,这是因为简杰和小黑牵扯在内。

    而简杰、小黑牵扯在内的原因是因为一个经常来我们迪厅嗨的,叫做琪琪的女孩。

    为什么琪琪可以帮两方牵线呢?

    因为班长的母亲是我市棉纺厂的下岗工人,而琪琪的妈妈也是,她打小就与稍大两岁的班长是住在一个大院里的邻居。

    同时,她也是小黑的马子,至少是一段时间内的马子。

    虽然经过前面的那件事情,但是小黑和班长他们两,一个是在迪厅负责的看场人,一个是经常需要来迪厅送货的贩子。

    况且大哥之间已经和解,还有琪琪这么一层关系在。

    班长来得次数多了之后,从新建立起联系并不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只是班长不知道的是,小黑与他新关系的建立,不再是像上次那样背着我,而是我的直接授意。

    连简杰现在对于班长的避之不及,绝不来往也是我的意思。

    当初两个合伙人,一个热乎,一个冷淡,比两个人都热乎要让人可信的多。

    具体班长怎么和小黑再次建立起朋友关系的,我不太清楚。但是我知道一点,小黑是一个聪明人,很聪明的人。

    比如,某次,在琪琪的一伙朋友们开的嗨包里面。小黑免费送上了几个水果盘之后,与班长坐在一起喝了几杯酒。其中就谈到了当初被我发现的那件事。

    小黑是这么说的:

    “兄弟,我晓得你不舒服。你要怪我,也没得法。这件事不紧讲了,没得意思。我只告诉你一点:这个场子姓胡,不跟老子姓方。你我都是在别个底下讨碗饭吃的角色,没得法!”

    我不知道班长听了会怎么想,反正在当天小黑告诉我的时候,我很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因为,我觉得他这句话,说绝了。

    欲语还休,意味无穷。

    说谎之大成也!

    就是因为简杰的故作冷淡,小黑的愧疚难言,我的刻意低调,归丸子的眼光长远。

    当然也更因为这个场子给他们带来的滚滚红利。

    我们两帮人之间的关系真正开始融洽了。

    甚至,在某天,我和归丸子还一起很和谐地吃了一顿饭。

    时机终于开始到来。

    麻雀已经走入箩筐。

    日期:2009-07-2911:28:38

    九十

    做生意的人都会知道,每到月底总有那么一到两天的时间,有着一件特别的事要做。

    那就是你需要算一下这个月毛收入多少,净收入多少,支出好多,不该支出又是好多。

    这一天在我们那里有个叫法,叫做——盘底。

    我不知道别人盘底是个什么情况,我只晓得我非常讨厌盘底。不是因为盘底要用到我最不喜欢的数学,这个事有会计和小二爷去干。

    而是因为每到邻近盘底的那几天,我总要应付一些人。

    一些冠冕堂皇地喝你血的人。

    不过,零二年夏天的某月月底,我们迪厅盘底那天,我破天荒的喜欢了一次这些人。

    因为我们的行动定在了盘底那天,而只有这些人才能保证计划得以顺利进行。

    早上起床不久,我就给当初与我和廖光惠一起吃了顿饭的,隶属我们辖区派出所的那个指导员打了个电话,约他晚上一起吃饭、唱歌。

    挂了之后,又分别给在文化局和工商局的两个熟人打了电话,发出了同样的邀请。

    一切搞定,我早早来到迪厅,再次和小二爷、地儿商量了一切细节,确定无误。

    在等待中,时间终于走到了下午六点。

    我来到事先就已经定好了位置的位于我市的一家著名餐厅,和三位达官贵人一起,在友好亲切的气氛下进行了晚餐。

    席间,双方就迪厅的各种营生问题与各自喜好、收入问题深入交换了意见,并一致认为这次对话是应该的,是具有建设性的,大大触进了双方之间的理解。

    最后双方重申,建立官民相拥、和谐共进的长期健康稳定关系符合各自根本利益,保持和扩大相互之间的继续合作,对于各自间的升迁、发财有着重大意义和影响。

    为了表达我方诚意和迪厅所有工作人员的友好意愿,我向对方一一赠送了我方特产——芒粒。

    在这样友好的气氛之中,我们又一致认为余兴未尽,于是再一起去了我市最大最好的ktv。

    我市最大最好的ktv是哪家?在哪里?

    “王朝”ktv。

    就在我们迪厅上面一层,廖光惠夜总会的另一个主打生意。

    开了最好的包厢,让相熟的公关经理叫来了最漂亮的小姐,点上了最流行的洋酒和饮料。

    伴随着三位中年男人如同牛吼一样,可以达到内功最高境界——以声杀人的优美歌声,友好气氛再次降临。

    十点多钟,一直放在包里的电话铃声终于响起,屏幕上显示出小二爷那一连串熟悉的号码。

    我的心开始剧烈跳动起来。

    一只手捂着耳朵,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尽量凑到嘴边,说道:

    “喂,怎么样了?”

    “来了!”小二爷的语气中也带着一丝紧张。

    “好。”

    小二爷那短短的两个字让我原本就剧烈跳动的心脏几乎跳出了胸腔。

    回答完他的话之后,我挂上电话,深深吐出一口气,端起桌上的杯子,倒了满满一杯轩尼诗,一口喝尽。

    醇香的酒液和着冰凉的冰块一起顺着喉管,直流而下,一股辛辣猛地冒了上来。

    紧紧抿上双唇,硬生生忍着不让那股辣味流出,在辣味转变成那种美妙口感的同时。

    也辣出了我身体里的狠劲。

    要死卵朝天!

    双手一撑膝盖,猛地站了起来。

    旁边正在忙着和坐台姑娘热切交流、探讨的工商局朋友一看我的样子,回过头来,笑嘻嘻问道:

    “怎么?小胡,有事啊?”

    “没事没事。陈哥,不聊天了,多得是时间聊。来,我们两兄弟难得喝回酒。当老弟的敬你!喝完一起唱首歌。”

    他毫不犹豫的放开女孩,站了起来,猛一碰杯,将我刚刚倒上去的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

    辣味再次出现于我的口腔。

    “小胡,来,老哥做个主,我们一路唱一首刀郎的《二零零二年的那场雪》,要不要得?来鼓掌!”

    掌声响起……

    辣味带给我的勇气顿时消失不见,我的心底无奈说道:

    操,土鳖!

    歌声在我的痛苦,陈哥的豪爽,以及再一次的掌声中结束。

    众人端着杯子人模狗样地凑了上来……

    连着几杯下肚之后,我伸出一只手,擦了擦顺着嘴角流下的丝缕酒渍,颇有些醉意盎然地大声说道:

    “哎呀,几位哥哥,你们莫神(神:土话,嚣张,得意的意思)。我今天舍命陪君子,去哈厕所就来,等我,等我回来,今天不搞倒起不作数!”

    “要得要得,去去去。”

    “快点来啊,等你。”

    拿起随身小包,转身走了出去。

    关上包厢大门的那一刹那,我的心再次跳了起来。

    第291节

    日期:2009-07-3023:45:04

    九十一

    我的面前有三条路。

    前面的一条左右包厢林立,远远看去,尽头处灯火辉煌,憧憧人影于光明之中迩来我往。

    右边的一条也和前面那条一样,两边都是装修各有风格的大小包厢。五米开外之处,一个箭头指向拐角,指头上方用中英文清晰标出——洗手间。衣着时髦,隐有醉意的男男女女或快步、或轻行地径自走过。

    微微立了两秒之后,猛一扭头,我大步走向了左边。

    那一条灯光灰暗、几无人迹、仅有三两间包厢稀稀落落簇拥着,既不通往出口,也不朝向厕所的穷巷绝路。

    拐了一个弯,七八米之外,一堵将前方挡得严严实实地白墙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没有丝毫犹豫,脚步更加快速走向白墙的同时,所有一切再次浮现于脑海。

    刚出道的时候,我和我的兄弟们一起跟着三哥。那是一段无忧无虑、

    无欲无求、兄友弟恭的美好岁月。

    而今,两个兄弟继续跟着三哥,一个兄弟远在内蒙、一个兄弟身陷囹圄,而另一个兄弟已是天人永隔。

    我则带着剩下的兄弟改换门庭,跟了廖哥。

    我们有了自己的生意,有了自己的车,有了自己的房子,有了自己的女人,有了自己的名气,也有了自己的渴求。

    每一个人都在随着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一起经历着、沉沦着、也身不由己地改变着。

    岁月的穿梭之下,无论更美还是更丑,我们都无一例外变得面目全非,恍如隔世。

    在这条路上,唯一没有变过的只有一件事。

    不管跟着三哥也好,廖哥也罢,我都是他们手上的一杆枪,一杆可以左冲右突,开疆辟土的枪。

    在我的心底,唯一没有变过的也只有一件事。

    不管跟着三哥也好,廖哥也罢,我都在每一个清晨、每一个午夜告诉我自己,总有一天,我会拥有自己的一切,我也会成为那个威风凛凛的握枪之人。

    这条路上,抱有这种想法的绝不单单只我一人,小兵儿如是、大小民如是、卫立康如是、常鹰如是、莫之亮如是、缺牙齿如是、刀疤成如是。

    班长、归丸子亦如是。

    这条路上,如果我不做踩着人上位的那一个,那我就一定是被人踩着上位那一个。

    非王即寇,再无他选。

    这就是枪之命!

    无论是为枪之本,还是为了胸中那一颗宛如烈焰滔天,日夜灸烤我的心,归丸子与班长两人都必须要倒在我的手下。

    在听到海燕告诉我归丸子意图与我和解之后,我知道机会开始出现;在知道班长再次与小黑打得火热之后,我知道时机已经成熟。

    在包厢接到小二爷电话的那一刻,则让我明白过来:归丸子和班长完了。

    在他们突入我们场子送货的时候,在他们在技校门口砍我们的时候,今天一切已是注定。

    只可惜归丸子背后有着一个强大的靠山,要办他绝对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一个不小心,引起道上两个最大团伙的大规模冲突,这个后果绝对不是今时今日的胡钦所能扛得下来。

    有的时候,枪太锋利,伤到了主人,很容易也就会被主人所抛弃,这更不是今时今日的胡钦所能扛得下来。

    但是,如果说连一个小小的归丸子都办不了,那么不说在市内,就算是在廖光惠的手下,我也永无出头之日。

    所以,要办他,我不但要永绝后患,一次性办彻底,让所有人知晓我的手段,还更要保证自己可以全身而退,有命去享受那胜利后的果实。

    这就是我马上就要去做的事,去达成的目标。

    也是我心底不可对人言的真实出发点。

    第292节

    日期:2009-07-3109:40:09

    九十二

    短短几米的距离却给人感觉那么漫长,漫长到彷佛过了一辈子,我才终于走到了墙边。

    墙上有扇门,平日关死,不向顾客开放的消防门。

    而现在锁住那扇门的粗大铁链却已经消失不见,下午的时候,在我们的授意安排下,保安科长老陈早就用钥匙打了开来。

    门一打开,一股相对清凉,还参杂了离门后小巷不远处的正街上烧烤摊气味的空气扑鼻而来。

    长长呼出了一口气,尽力克制着自己因为紧张而剧烈跳动不已的心脏;用力摆摆头,将脑海中的千头万绪暂且放了下来。

    “叮”

    一声金铁脆响,我的皮鞋踏在了消防楼梯上。

    刚走出通道,透过消防梯上大大小小的隔栏缝隙,我看到下面一层消防梯的那个小小平台中,影影绰绰站了三个人。

    正随着我脚步踏出的脆响抬头望来。

    这个楼梯正是不久前我们痛打班长和归丸子的地方。

    而现在站在那里,抬头望向我展开笑颜的却是武昇、袁伟,以及他们手下一个叫做包子的小弟。

    正如之前所说,办这件事我们不能明着来,所以,我们自己人不能动手,我要找别人。

    这个世界上什么人最危险最可怕?

    记得古龙在某本书里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你的敌人,而是你的朋友。因为只有你的朋友才了解你,才能在你最不防备的时候,于你最软弱的地方插上致命的一刀。”

    那这个世界上什么人最可靠?

    亲人、兄弟。

    这种事,不是脑袋被门压扁到绝对脑残的话,谁也不会让自己的爸爸拎把刀去给自己砍人,所以只能找兄弟。

    我的兄弟不多,一共六个。

    险儿跑路,我、小二爷、地儿三个人自然不能出面。

    剩下的只有两人。

    两个在那间茶楼表明了要与我分道扬镳,至今依然忠心耿耿追随者三哥的人。

    武昇、袁伟。

    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的很奇妙。

    比如,有很多的夫妻,外人看来,一辈子的关系都相当紧张,打打闹闹,不休不尽。弄的大家都心力交瘁,疲不能言。

    可是他们却偏偏没有分开,在很多曾经甜言蜜语,举案齐眉的情人们纷纷劳燕分飞,各自天涯之后,他们却还是紧紧的靠在一起。

    当然,你可以说有很多客观的因素,外在的原因造成两人无法分开,例如孩子、财产之类。

    不过,不妨换个角度想想。

    如果真是毫无感情,如果真是隔膜太深,一个国家都可以分为两个政权,隔海相治。

    那又何况两个人呢?

    夫妻如是,兄弟也不例外。

    从小到大的那份情,生死相随的那份义。

    并不是简简单单一句各不相干的话就可以完全抹杀掉的,那些情分,那些过往,一如当初喝下的那碗血酒一样,永远地留在了彼此身上、心中。

    武昇、袁伟与我们之间,确实不如当初一样形影不离,但是我们每个人都知道一句话,一句流传了千古,被人说滥的话:

    兄弟有难,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办三哥,这两个人不会答应。但是办班长,他们根本就没有半点犹豫。

    日期:2009-07-3109:41:44

    九十三

    快步走了下去,到了面前之后,武昇和袁伟分别递给我一样东西,我先接过武昇手上的,边往头上戴边问道:

    “上头了?(黑话:吸毒之后的恍惚状态)”

    “嗯,服务员开始进去看了,而今正是嗨的狠!”武昇和其他人一起随着我往头上套着东西,轻声回道。

    “小二爷那边呢?”

    “准备好哒,康杰一直在走廊上看着的,老陈他们也都在办公室等着了。我们出来,他们就进去。”

    我伸出手,接过了袁伟递给我的东西。

    一把用报纸包的整整齐齐,一尺左右,下窄上宽,屠夫专门用来给肉切块的杀猪刀。

    伸出手扯掉报纸,看着手上灰暗的杀猪刀,刃口的些许钢亮反射着夜空中那轮明月照在我的脸上。

    那一刻,我突然变得心如止水,波澜不惊。那些得失,那些忧虑,那些惶恐,那些紧张就如鹰翔苍穹,水散石台。

    无痕无迹,无影无踪。

    回过头低声向着身后的武昇几人说了一句:

    “走!”

    推开消防铁门,领头走了进去。

    琪琪是我们的常客,但是她从来就不自己买单,因为她长得漂亮,而且没有钱。所以每次过来都自有各不相同,却又一样装腔作势的男人们自愿请客。

    次数多了,琪琪总会有些不好意思,在朋友之间也会感觉有点抬不起头来。

    所以,今天,她买单了。

    因为今天晚上我们迪厅有个主题活动,叫做“公主之夜”。

    顾名思义,就是以女性为主,女人一律免入场费。最先订包厢的前三名女性客人还可以免包厢费,酒水软饮八折优惠。

    前三名很难得,不过如果有一个看场的男朋友那就好说话了。

    琪琪是当天我们迪厅第一个订包厢的。

    她提供了包厢,又还买了酒水,男朋友更是免费送了不少的拼盘、软饮,甚至还拿了两打抽奖的啤酒。

    这么大方,其他人能寒暄吗?

    不能。

    那怎么办呢?

    该买的都买了。

    在别的包厢也许东西齐了。

    但是这里的包厢不叫包厢,叫做“嗨包”。

    所以,不重要的齐了,重要的却不齐。

    盐,丸子(k粉,摇头丸)。

    于是有朋友要拿货了,于是小黑和琪琪说,找自己的朋友拿。

    于是,小黑打给了班长;

    于是,班长过来了,带着一个小弟和小黑点名要的不掺任何东西的,最好的货。

    于是,都是朋友,大家也就一起嗨了。

    于是,都上头了。

    那一晚上琪琪心里一定感到非常开心,她本是借着活动的机会免费订包厢请客,却居然让她分到了一个很大很好,也很安静的vip包厢。

    运气太好了,货太纯了,想那么多干嘛?开心最重要。

    所以,她一定没有发现,她们的这个包厢门口向左手拐个弯,三四米远的地方就是一道消防门。

    一道可以让她从小到大的老朋友运气变得很不好的消防门。

    一踏进门,刚拐弯出现在包厢门前的走廊上,我就看见了不远处另一端的尽头,康杰一个人靠在那里,抽着烟。

    看到我们之后,他马上站直了身体。我对着他微一点头,他转身离去。

    我右手把刀背在背后,猛地推开包厢门,第一个冲了进去。

    日期:2009-07-3109:54:20

    九十四

    包厢里散发着一种奇异的香味。

    闪烁的镭射灯光下,震耳的劲爆音乐中,一个并不意外但是却依然让我倍感恶心的画面映入眼帘。

    包厢里一共有八九个人。

    首先,我看到了身旁电视机下面,靠近墙壁的角落里,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半跪在地上,表情痴呆的在地上摸索寻找着什么东西。一边摸索,嘴唇还一边蠕动不已的念念有词。

    正对着我的,是两对男女相拥着在音乐的节奏之下,疯狂摇摆着自己的脑袋与身体,这两个女人无一例外都脱得只剩内衣。

    远处,有一张朝向大门、又长又宽的真皮沙发,几个人或坐或躺在不同的位置。

    坐在最靠边上位置的一位金发女孩,和前面那两对男女一样,正在疯狂摆动着脑袋,每一下的摆动当中,都可以看到晶莹的汗珠在灯光映照下,四散飘洒开来。

    在这个女孩后面一点的位置,琪琪双脚蹲在沙发上,面对身后的墙壁,用一种非常奇怪的姿势在攀爬。

    越过琪琪,我终于看到了班长。

    班长就如同一个死人一样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脑袋隐藏在黑暗当中,宛如无头之鬼。

    沙发前面的玻璃茶几上,除了洋酒、饮料、啤酒瓶、外烟、槟榔、矿泉水等常见物品之外,还多了三样东西。

    三样让无数父母痛恨不已,让无数妻子心碎千片,让无数先祖为之蒙羞的东西。

    首先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小塑料袋,袋子里面装着几颗颜色鲜艳,犹如药丸一样的物体。

    塑料袋旁边有几张裁剪的整整齐齐的纸条,纸条旁边同样有个显得稍为破旧的小塑料袋,袋子里面则装着一团乱七八糟,好像烟丝的东西。

    在烟丝的旁边,出现了一小块整张桌上最为干净整齐的地盘,那里放着几根喝饮料用的彩色塑料吸管和一个棕色的半透明玻璃盘子,盘子的中间堆着一些白色粉末。

    一个留着很长头发的年轻男孩,正在用一张中国银行的长城卡,小心翼翼地将粉末默默的碾碎,再排成细细长长的几排。

    而我一进门就闻到的那种奇异香味,正是从这个男孩嘴上叼的那种手卷烟中所散发出来。

    我们四人的进门,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甚至都没有人抬起头来看我们一下。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那样迷茫、每个人的眼神都是那样呆滞。

    第293节

    直到走进了宽大包厢的正中央,我们四人的身体挡住了正播放着闪烁画面的那台大壁挂电视机所发出的光芒,让对面沙发上为之一暗时。那个唯一端正坐着,显得稍为清醒的长发男孩才抬起了头来。

    他好不容易才转动眼珠,凝聚焦点,看清了我们以及我们手上闪着寒光的杀猪刀。

    那一刻,他原本有些离奇的笑容变了,变得正常。

    双眼突地张大,射出了惊恐万分的光芒,猛地一下站了起来,面部肌肉抽搐着伸出一只手指向我们,嘴巴大大张开。

    但是他没有说出话,因为武昇在他站起来的同时,已经飞快的扑了过去,迎头一刀迅猛劈了下来……

    “啊~~~~”

    一声不算很大,但是却带有哭音,颇为凄厉的叫声响了起来。

    与此同时,我一脚踏在面前的茶几上,酒水、杯瓶四溅开来,在一片“叮当“声中,居高临下狠狠一刀撩在了班长身上。

    我的第一刀砍在了班长的肩部,第二刀砍在了班长的手上。

    我没有砍第三刀,因为我发现了一个极为反常的现象。

    武昇依然在砍着那个长头发,包子也在一边尽力的帮手,但是袁伟却一个人束手无策地站在那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还有些……

    滑稽而孤单。

    他无人可砍!

    所有人对于我们的存在都仿若视如不见,好像,这个包厢里没有流血,没有惨叫。

    他们依然活在自己内心那个美丽迷离的地狱当中。

    就连班长,这个挨了两刀的人,除了挨刀的部位有些许反应抽动之外,他甚至连向着沙发靠背的脸都没有转回过来。

    我抓着头发将他一把掀起。

    眼前出现的一幕,让我完全失去了砍他的冲动。

    他的脸色如常,双眼紧闭,如同睡熟一般,只是嘴角大大张开,一股清亮的白涎夹带着浓稠的泡沫不断流了出来,流到耳朵,湿了头发,湿了衣领,也湿了沙发。

    那一刻的我,只想到了一样东西。

    狗,又臭又脏,无人怜爱的癞皮狗。

    日期:2009-07-3110:17:28

    九十五

    打狗你有兴趣吗?

    我没有。

    拎着刀一脚把旁边一个有些挡路的男人踢了开来,准备从茶几旁过去,招呼大家撤退。

    这个时候,一个意料不到地情况却突然出现。

    我走动的响声惊醒了犹在砍杀的武昇。

    他偏过头来。

    目光对视的那一刻,我知道武昇变了。

    通过面具,他的目光再也不是以前那种有些淳朴,有些威严,也有些羞涩的样子。

    通红的双眼中,射出的是一种疯狂的神采,在闪闪的镭射灯之下,配着脸上那副面具,诡异非常。

    很快他就移开了目光,转向了仍然躺在沙发上的班长。

    大概一秒不到的停顿时间,武昇猛然高高抬起一只脚,毫无顾忌地踩在旁边一个正在享受上头的女孩身上,直接踏了过来。

    人未到,刀先到。

    我的眼前彷佛有条白色的丝带一闪,武昇一刀从头顶直接反方向劈在了班长的脸上。

    班长动了,幻境入脑,身在何方都不晓得的班长居然在这一刀之下动了。

    我看见他的头猛地一摆,似乎有些想坐起来。

    可惜,武昇强壮有力的手臂已经死死摁住了他,高大的身躯也压住了他。

    一刀接着一刀,刀光上下之间,血珠一如开始那个猛力摇头的女孩,所摆出的汗珠一样,往四方挥洒开来。

    我的角度清楚看见,武昇摁在班长脖子处的那只手臂上,青筋突起,两个残缺的手指,让整个手掌看上去是那样狰狞恐怖,宛如鬼爪。

    我走了过去,一把抓着武昇的肩膀,向外一拖:

    “走!”

    又再对着袁伟两人挥了下手之后,我当先朝门口跑去。

    路过包厢中央的那一刻,我清楚听见了那个坐在墙角的中年人口中所念的一句话:

    “都是癞蛤蟆啊,都是癞蛤蟆。这下发财哒!”

    至今我都没有想通这句话的含义。

    就如同,至今都没有想通当年我为什么会踏上江湖一样。

    也许,在这个疯狂的年代我们都上头了。

    只是致幻的毒品不同而已。

    包厢门才一打开,早就守在门口的地儿与老陈就立马与我们插肩而过,走了进来。

    “两扇消防门,记得关!”

    近在咫尺的老陈显得非常沉稳,几不可见地微微点下头,示意我放心。

    在出门的那一刹那,我看见地儿直接走向了班长,并且拿起了班长放在沙发上的皮包,塞入了一样东西。

    顺着门外走廊看过去,尽头处,贾义与康杰依然守在那里,除了隐约传来的音乐声,别无他人。

    “喂,xx派出所啊……”

    身后传来了老陈熟悉的声音,在面具下,我的半边嘴角微微一扬,转身走向了那道消防门。

    在那个小平台上,我将面具和刀递给了武昇,快步上楼而去。

    武昇和袁伟、包子三人则直接顺着消防楼梯走向了下面的小巷。

    楼梯的下面,秦明一直等在那里,他会收走所有的刀和面具;而小巷的尽头,灯火辉煌的大街上,有一张车,将会带着武昇三人连夜赶回九镇。

    日期:2009-07-3110:56:39

    九十六

    等我顺着楼梯赶到包厢的时候,文化局那位大腹便便的朋友与小姐对唱的那首《纤夫的爱》依然没有唱完。

    前前后后,一切事情,三四分钟,快速干脆。

    再一次的敬酒,再一次的虚情假意。

    杯来盏往,觥筹交错,十来二十分钟转眼过去。

    “叮铃铃”

    一连串手机声在巨大音乐声中,坚定不移地响了起来。

    我拿起手机:

    “怎么了?我啊?我在陪张指,陈哥,和李科长一起唱歌啊。什么?怎么回事??好!我马上来!”

    挂了电话之后,我一脸惊惶地对着那位指导员说:

    “张哥,所长几个都还不晓得,我先告诉你。我店里出事哒,你的人已经到了。有个卵小流子,班长你晓得沙,被人砍哒。身上好像带了两三百粒丸子。”

    张指导员马上就站了起来:

    “什么?两三百?!!!走走走走,快看看。”

    显得比我这个东主还要急,飞一般地走了出去。

    我没有答话,转过身拿起背后的小包,那一刻,我的脸上浮起了一丝微笑。

    在下楼的那一刻,跟在张指导员身后,看他顺着金碧辉煌地大厅楼梯飞奔而下,我心底难免还是有些紧张。

    所有细节如同电影在脑中依次流过。

    这个晚上,我一直在陪这些拿了手短,吃了嘴软,却又很够分量的朋友们唱歌、喝酒。

    小二爷和地儿一直在做生意,贾义他们一直在看场。

    武昇他们从来都没有到市里来过。

    没有出错。

    剩下唯一可能出错的就只有另一方当事人——班长一伙。

    不知道各位还记不记得,在很多小学附近的店面上,都曾经卖过一种东西。

    一种用很劣质的塑料薄片制成的面具。

    有孙悟空、有葫芦娃,有圣斗士、有白雪公主。

    当然也有铁臂阿童木。

    几个吸毒上了头,是人是鬼都分不清的毒仔和毒贩,在派出所给你说:

    老子正在嗨得爽的时候,被四个铁臂阿童木砍了!砍成这样,你看,好凄凉啊。

    这样的话你信吗?

    这样的供词能查吗?

    何况,他们为了独家贩毒不久之前才刚在我们这个场子周围清了场,赶跑了其他毒贩,得罪了不少人。

    纵然出错,又可奈我何?

    定了定神,我走进了迪厅。

    最先发现状况是我们保安科长老陈,他嫌大厅音乐太闹,准备去相对安静的vip包厢附近去打个电话时,看到这间包厢大门打开,还有很重的血腥味和毒品味。

    于是,察觉不对的他赶紧通知了迪厅负责人,并且报警。

    班长已经走了,他和另一人身受重伤,被送往了医院,其他人则很意外地毫发无伤,依旧摇着头被几个警员带回了派出所。

    砍人者早已消失无踪,意外的是,在班长的包内发现了一大包毒品。

    虽然按道理来说,像班长这样搞零售的小毒贩身上不会带那么多货。但是他毕竟是个小有名气,早就挂了号的毒贩,不是他带的,那还有谁?

    难道是张指导员,或者是我胡钦?

    我可是个做生意的人,有人闹事就够头疼了,还在自己场子带毒?

    这可真是个笑话。

    有张指导员在,这个与我们场子没有关联,也不算太大的事情很快了结。

    他要我和小二爷明天带着老陈去一趟派出所,调查下情况、录个口供。现在太晚我这边也很多事还要处理,就算了。他今天还够得忙,要先走一步,日后有机会他做东,大家再好好聚一下。

    班长告一段落,但是办班长有什么用呢?

    这个夜很长,时间还多。

    所以,归丸子,到你了。

    第294节

    日期:2009-08-0322:04:27

    九十七

    这个晚上的变数很多,过了这个晚上之后的变数也许更多,多到我穷尽脑汁也不能想至周全。

    所幸,现在这一刻,眼前的这一刻,我是安全的,也是清静的。

    该做好的准备做了,该到位的人也到了。

    透过办公室大门上那一尺见方,中间镂空雕花的厚玻璃,隐隐可以看见外面走廊上闪烁的从大厅里传来的镭射灯光。

    寂静无声的办公室,除了我自己的呼吸和沉下心来才能隐隐听见的迪厅重低音之外,寂静的好像一座坟墓。

    送走张指导员他们之后,我一个人走进办公室,原本是想静下来好好思考一下今晚已经做和将要做的所有事,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补救和无法补救的地方。

    只可惜,脑袋中就如同一团乱麻。也许是砍班长的时候,急剧飙升的肾上腺素依然让我亢奋到无法思考的原因。

    现在的我,除了呆呆坐在那张宽大的沙发椅上任整个人完全放空之外,什么都做不到,也想不到。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十秒,也许是几十年。

    我重重地叹出一口气,从随身包里拿了一把钥匙出来。

    一把很普通的牛头牌锁具钥匙,没有任何花哨的地方,黄铜质地,既没有光泽也没有上漆,放在手掌里面,显得如此平凡简单。

    但是,它却保管着四样东西,四样除了我自己之外,谁都没有碰过的东西。

    俯下身,我拿起这把钥匙打开了办公桌最左边的那个抽屉,整个办公室,除了放钱的小保险柜之外,唯一上了锁的抽屉。

    抽屉最外面放着一个比手掌稍大,用报纸包得整整齐齐的小包,小包的后面有一个非常精致的木盒,在小包与木盒的下面放着两张照片。

    我把小包和木盒都拿了出来,再拿起了最上面的那张照片。

    照片上有很多人。

    最前面坐着的是脸上依然可以明显看出青春痘痕迹的三哥与明哥。

    他们后面一点站着我和癫子、牯牛、阿标。

    我的旁边分别是险儿、小二爷、地儿、武昇、袁伟。

    最右边的那一伙人则是九镇十三鹰。

    靠着周波旁边,手上拿着一串被辣椒粉涂抹得红呼呼的牛肉串,一脸笑得稀巴烂,龅着小龅牙好像正在开心说着什么的是元伯……

    那个忠厚老实、声音木讷、很久不见的元伯,那个快要被我们淡忘了的元伯。

    第二张照片我原本不想去看,但是放下了手上那张合照之后,还是忍不住拿了起来。

    那是我被英子几人砍伤那次,在九镇医院照的一张相片。我的头上、肩上都缠着厚厚的绷带,额头处隐约还可以看见没有完全清理干净,而变得干涸的少许血迹。

    因为一晚没洗澡也没怎么睡觉的缘故,脸上和头发都显得有些油腻不堪,尤其是长长的头发乱糟糟像朵莲花般盛开在脑袋上面。

    照片里的我半坐在病床上,微微偏着头,把下巴高高抬起看向镜头,嘴角一边叼着一支刚刚点燃,犹自青烟袅袅的香烟,脸上居然还露出了一丝微微的笑意。

    就好像,我不是被人砍了,没洗澡,脏兮兮的躺在病床上;而是中了状元,刚刚沐浴焚香、接受道贺一样,脸上的表情是那样的不可一世,那样的得意非凡。

    也那样的快乐。

    而一个女孩,一个只露出了半张脸的女孩,上半身横趴在我的身上,长长的伸出一只手,意图去抢夺我嘴边的那支香烟。

    在相机被按下去的那一刹那,女孩偏过头来,几缕长发垂下嘴角挡住了半张脸,另半张脸上故作嗔怒的样子却也掩不住笑面如花。

    和君分手之后,我让自己忘掉了一切也烧掉了一切,唯独留下了这最后的一张。

    因为这张照片里有我永远再也得不到的美好未来,那些在病房中许下的未来。

    日期:2009-08-0322:05:37

    九十八

    报纸包好的小包里是一把枪,精美漂亮的木盒里也是一把枪。

    小包的枪黑黑小小,枪管最前端的些许地方,漆皮已经开始有些剥落。仔细看去,整把枪的做工都显得粗糙、低劣。

    这就是当初在九镇的歌厅,罗佬曾经指着我的脑袋,最后被我抢了过来的那把仿制手枪,那把我人生中第一次拥有的枪。

    木盒打开之后,一股新鲜的油墨味传来。

    一个不知什么材料,类似于塑料一样的棕色包装占据了整个木盒,包装的正上面,有几个凹下去的地方。

    最大的凹处是用来放枪,稍小一点的放着弹夹,右侧一排则静静躺着几颗子弹。

    枪身也是黑色,但是却与前面那把枪的老旧感完全不同。整把枪放射着一种很柔和很好看的暗哑之光,弹夹的包钢被打磨得光亮,几颗金色的子弹更是在灯光下闪烁不已,引人注目。

    这把枪是我为省城的一位朋友办了件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事之后,送给我的礼物。

    据他说:德国原厂制造,磨去枪号,从来不曾使用,不曾面市,可以说是追查不到任何线索的枪。

    也是可以在今晚和接下来的日子里面,更好更安全保护我的枪。

    沉思中,敲门声响起,小二爷熟悉的声音传来:

    “胡钦,差不多哒,猪娘那边有信哒,你准备哈咯。”

    “好,就来。”

    我站了起来,再一次的短暂思考之后,“啪”地一声,用力关上那个华美的木盒,和着两张照片一起塞进抽屉,锁了起来。

    一把撕去外表所有的报纸和不干胶带,拉开做工太差,而导致上下抽动有些困难的弹夹看了看。

    把手枪、手机和钥匙一起放入了随身的包内。

    是的,那把精良、昂贵、美丽到好像还有种平和感的德国手枪比这把枪更好,更安全。

    但是,那是我梦里的未来。

    某个谁都不知道我是个流子的地方,某个湖边,某座山下,一幢单门独院的小房子,不用太大,不用太豪华,但是里面一定有宽大的沙发,有清晰到可以看见艾佛森打球时表情的电视,有一个我爱的女人,有一张我躺上去就想睡觉的床,还有一个放满了我喜欢看的书和电影的书房。

    这把枪和这个盒子会放在那个书房的桌上、墙上,某个地方,静静的,等着哪个午后,一次清晨,我去欣赏,去把玩……

    这些年,越来越觉得现在的未来不是我曾经要的未来,也越来越明白当初明哥说的那句:

    “小钦,你莫等到像你三哥那步了才晓得后悔。他是没得法了!”

    可是我却用了我的青春,我的良心和我所有的一切去交换。

    未来已经死了,如果梦里的未来都死了,我还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包里的这把枪,这把粗糙的、低劣的、染上了鲜血的仿制枪,就如同现在的我一样,粗糙、低劣、满手鲜血。

    我只配得上它,它也为我而存。

    如果,它不能保护我,那就让我死吧,带着那个美丽、昂贵、平和的梦中未来。

    死在今晚,或是死在往后的漫长岁月中终将被遗忘的某一天。

    拉开办公室厚重结实的木门,闪烁的镭射灯光变得清晰跳跃,大厅的音乐声也毫无阻碍地传了过来。

    第295节

    初始的寂静与沉思化为云烟,消失不见。

    “哐”

    一声传来,我重重关上大门,对着依然等在门口的小二爷说道:

    “猪娘还是一直跟着的沙?你别去了,地儿和我一路去看看。”

    日期:2009-08-0322:37:06

    九十九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靠班长身上的这几粒丸子可以扳倒归丸子,或者是子军。

    这种想法是天真的,天真到有些愚蠢,愚蠢到非常危险。

    每个人都知道,贩毒绝对是重罪,重到可以完结人的一生,可以埋葬人的一切。

    不过,很久之前,我们聪明得让人感到有些可怕的老祖宗们就说过一句话,一句流传到了现在,依然盛行不衰的话:

    “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

    大夫,这个名词在汉语词典中的解释是——古代官僚阶层,也指有名望有学问的读书人。

    简单来说,八个字:

    有权有势、有名有利。

    班长。

    什么都没有,他连屁都不算,在皮财鱼的团伙里面,排名轮位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他。

    所以,当他被武昇砍下第一刀的时候,当他被张指导员他们带走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他这辈子完了。

    当然归丸子这三个字确实是在道上有些名气,也有点小钱。但是他也绝对不是大夫,他不够格。

    因为他的那点名,那点利都是来自下三滥,上不了台面,用好听的话来说,那是歪门邪道,不入庙堂。

    幸运的是,他却有着有一个忠心耿耿追随了多年的直属大哥——金子军。

    而这点也就直接导致了他和班长之间同人不同命,南辕北辙的结局。

    金子军,一个响当当的名字。

    一个充满了传奇性的名字。

    一个原本在我市山区做了多年教育工作,却一直不能转正的民办教师;一个原本不属于皮财鱼班底团伙,却最终跻身高层成为一人之下,众人之上二把手的黑道大哥。

    近些年来,城区洗浴协会会长、区人大代表、市政协特约监督员、全市最大洗浴城“水云天”总经理,“天府鱼乡”连锁餐馆大股东、杰出民营企业家……

    等等一系列我知道和我不知道,我能写出和我不能写出的名号与头衔纷纷加身。

    这些代表了什么?

    八个字:

    有名有利、有权有势。

    金子军的上头又有个什么人呢?

    皮财鱼。

    很难听的名字,对吧?

    我只晓得在我市黑道有两个人绝对不能惹。

    深不可测——廖光惠。

    手眼通天——皮春秋。

    就凭这两个人,归丸子稳稳当当做了多年的偏门买卖,难道我会认为只是这次的栽赃,就能办倒他?

    当然不能,在这个社会,刑是不仅是不能上大夫的,大夫的心腹如同来了月经的婊子一样,也上不了。

    无论发现了那么多摇头丸的张指导是多么高兴,是多么开心,是多么迫切地想要立下一个大功。

    都一定是白费。

    这是一个天破了都可以补上的年代,何况那几颗小小的丸子。

    不然,为何有人在坏掉的取款机里拿钱,被判无期;有人贪了百万,却只是去掉党籍。

    这个事情一定会被压下来,如果不压,牵扯的人太多,谁也担不起。当然,我走了一步险棋,因为万一真的到了谁都担不起的那步,我和班长两个一定是死的最早。

    场面上的人不会动到归丸子,可我这次办事的最终目标就是归丸子以及他控制下的城北。

    所以,对班长,我可以靠场面上的人来解决,但是对于归丸子,少不得要亲自操刀了。

    日期:2009-08-0322:55:32

    一百

    班长事情一出之后,子军那边大事不出,小乱也一定不断。

    打铁要趁热,杀人要趁病。

    今晚就是摆平归丸子的最佳时刻。

    在安排这一切计划的时候,有两个人主动找上了我,他们表示要办这件事,来弥补之前的犯错,来让众兄弟知晓,他们不是贪利忘义之人。

    这两个人是简杰和小黑。

    他们是自己人,砍班长的时候,我没有用自己人,还戴上了面具,但是现在却用了自己人。

    砍班长我原本可以在一个完全不会让自己引火上身的地方动手,最终却选择了在难脱嫌疑的自己地盘。

    是不是有些不合理,有些奇怪,甚至有些愚蠢。

    还记得,去年,我在看杜琪峰导演的《以和为贵》中,张家辉所扮演的“飞机”一角,为社团出生入死,不知道做了多少事情。最后选大哥,那些长老们却说:

    “飞机是谁,听都没有听过!”

    当时我就觉得张家辉真蠢,不是一般的蠢。

    他是一把枪,这就是枪的命,他只知道要做好枪的本分,他只知道工作了就要有回报。

    只可惜他从来就不知道枪是不会辉煌腾达的,辉煌腾达的只有握枪的人。

    所以,他天真的在大哥的谎言中沉沦,在永远不会到来的等待中老去。

    我不同!

    从头到尾,一如飞机,我也知道自己是把枪,要做好枪的本分。

    可是七年前,二零零二年的我,就和飞机已经完全不同。

    我从来没有想过永远只做一把立下汗马功劳、却又默默无闻的枪。

    迟早某天,我要当那个拿枪的人!

    用别的人,在别的地方动手,除了廖光惠他们之外,没人会知道做掉归丸子的是我——胡钦。

    但是现在用自己的人办归丸子,在自己的地盘砍班长,可以骗到很多人。

    却永远也骗不倒那些道上打滚多年,脑子早就如同计算机一般灵敏快速,而且还深谙廖皮之间恩怨情仇内情的黑道大哥们。

    他们每一个人都会明白,这件事的背后站着廖。

    在皮财鱼的步步紧逼之中,廖终于拿起他的枪,用他的方法告诉大家谁是老大。

    同时,大家也会知道,那把枪就是我——胡钦。

    一个刚从乡下出来,无名无籍的小流子。

    只要事情做的干净,没人可以拿我怎么样,我却也永远都脱不掉这个嫌疑。

    我却很喜欢这个嫌疑,而且很长时间以来求之不得,蓄势待发。

    动手的人有了,剩下就只需要知道归丸子在哪里了。

    他在哪里呢?

    这是个问题。

    我既不能打电话给他,问他具体地址;也当然不能安排自己的人全程跟踪。

    但是最好知道别人地址的方法就是跟踪。

    不用自己人,我可以用别的人。

    这个世界,踩盘子(黑话,摸点,探听情况)最厉害的是什么人?

    侦察兵、涌马(小偷)

    侦察兵,我用不起,也找不到。

    但是涌马,我不仅找的到,还有个关系相当不错的。

    还记得当初砍了羊胡子之后,我被抓进看守所的那次吗?和我蹲一个号子的,经常给我按摩,想跟着我混的那个哥们,外号叫做猪娘。

    他就是涌马,从小到大,不知道偷了多少东西,踩了多少盘子的涌马。

    那天晚上,从我和张指导员三人吃饭开始,他就一步不离的跟在归丸子左右了。

    日期:2009-08-0323:08:00

    一百零一

    平日归丸子出入都是一伙人跟着,每次身上的小拎包里都还带着枪。

    我就不信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进派出所还敢带着人、放着枪。

    第296节

    十一点多,地儿开车,我坐在副驾驶,后面座椅上坐着简杰、小黑,车子驶出了迪厅下面的车库。

    按着猪娘电话里的说法,我们把车子开到了这个辖区的派出所对面。

    隔着不算宽敞的大街,从派出所宽大的铁门看过去,两层楼的办公室里面灯火辉煌,院子里停着几辆车。

    其中一辆很有气派,顶上安着一排圆灯的蓝色大切诺基,静静停在外面。

    我们市不算很大,但是这种美国原厂进口的大切诺基还是有几辆。不过蓝色,而且悬挂着省直机关牌照的只有一辆。

    金子军的那辆。

    他来了,一如之前所料,皮财鱼绝对不会出马,但是他难免需要出面。

    既然他都来了,还会漏掉场面上的朋友吗?

    果不其然,切诺基的旁边还停着一辆警车,如同周围的几辆警车一样,蓝白相间的格纹,红色的警灯。

    唯一不同的地方是,车子是别克,车牌是张指导员办公的地方往上爬几级。

    安静呆在车上等待了两三个小时之后,办公室的大门口走下了一小群人。

    走在最前面是一个衣着朴素却气宇不凡的人,子军紧随在身后一步扭过头去看向身边,笑意吟吟。

    子军的旁边,张指导员在边走边对着两人说着什么,同样笑颜可掬,客气之极。

    归丸子一个人走在最后,手边果然没有拎包,一言不发,脸色铁青。

    我抬起手看表,已是凌晨两点过七分。

    几人站在楼下的院子里在说了几句什么之后,张指导员与其他三人分别握手,转身走上了楼。

    归丸子一个人远远站在一边,子军走过去,双手握住先前领头那人的一只手,非常亲热地附在耳边细语片刻,那人身子后仰,大肚腩向前突出,抬头望着子军打了几个哈哈,甚为欢畅。一扬手,转身打开那张警车大门,扬长而去。

    子军默默立于车后,待车子拐弯消失不见,转过头来,一言不发,朝着归丸子狠狠一挥手,领先坐上驾驶室,归丸子也赶紧爬了上去。

    切诺基出了派出所大门之后,不是开往归丸子住家方向,也不是开往子军公司方向。

    而是右拐,开向了另外一条道。

    原本我们计划确实料到了子军可能过来,但是没有料到归丸子居然没有开车,是坐子军车子过来。

    所以之前想等子军走后,在归丸子回家的路上,停好车之后,由小黑和简杰在车库办他。

    但是,这个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我们有些不知所措。

    所幸的是,一张一直停在派出所外不远处的,看上去很屌的黑色中华也发动了起来,远远尾随着子军开去。

    我拨通了猪娘的电话:

    “猪娘,千万莫跟丢了,也莫被发现了。等到了之后,你看看情况,给我打电话。”

    “晓得,钦哥,我办事,你放心。”

    半个小时候,我再次接到了猪娘的电话:

    “钦哥,我在砚山这边,就是那个xx小区外面,他们进去了,只怕是那个子军的房子,我看见他们把车都停楼下哒,没有出车库,直接上楼滴。这条路上都没得什么人啊。”

    砚山是我们市的一个经济开发区,很多地方原本都是农村,现在改建为林立的工厂和高档小区。

    猪娘不用提醒我,我也知道那里没有什么人。

    因为一到晚上,工厂工人们下班回家之后,那个地方晚上连板车都停运,怎么会有很多人。

    听完这个电话,一个极为大胆的计划从我脑海里面跳了出来,稍微思考一下之后。

    我完全改变了在归丸子家门口办他的想法,扭过头对着地儿说道:

    “地儿,走!去砚山开发区!”

    日期:2009-08-0323:42:48

    一百零二

    很快我们就到了猪娘告诉我们的那个地方,远远就看见猪娘的车停在路边一家写着“江西老乡家常菜馆”招牌的门面下面。

    车子开了过去,猪娘走下车,一手指向那个小区,告诉了我具体地址之后,我吩咐他离去。

    他不愿意,他说也许可以帮下忙。

    我是这么回答他的:

    “猪娘,你已经帮了很大的忙,走吧,明天我给你打电话,刀不是你拿的!”

    多年前,这句话从一个叫做义色的人口中说出,对我说出。

    猪娘不情不愿却又没有办法的走了。

    车子熄了火之后,一片漆黑,只有小黑和简杰两人在不停的抽着烟,我回过头说道:

    “是不是有些紧张?”

    “还好,钦哥!也不是第一回哒。”简杰低声说道,小黑则在一边憨厚地笑着连连点头,连嘴里的半口烟都恨不得快点吐完。

    一丝不忍涌了心头,但是有什么办法,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不要他们去吗?

    谁去呢?

    我们自己?

    开玩笑!

    我们自己去办了这件事,只要被人知道了,后果就是连同简杰小黑在内的所有兄弟,我们大家全部玩完!

    以前流得血,出得汗,如同今日般的纠结,都将化为乌有,一丝不留!

    半响之后,我终于还是回过头来,不敢去看他们,伸出手抚摸着驾驶台上的一尊观音菩萨,低声说道:

    “那好,你们下去吧,不要他出来了。等下手上注意点轻重!”

    小黑和简杰没有丝毫犹豫,打开车门,给我们说了一声之后,走下了车,在街对面离我们很远的一处公交车牌下面坐了下来。

    从车窗向外面望过去,一条笔直而宽阔的水泥大马路在我的面前笔直延伸开来,看不到起始,望不见结局。

    路两边高高耸立着的路灯,因为人们的破坏和路政部门的无能,有一盏没一盏的亮着。橘黄昏暗的灯光下,可以清晰见到南方夏日里,那一群群飞舞于光芒之下的蚊虫。

    此时的路上早已不见行人,偶尔一两张赶着回家而明显超速的汽车呼啸而过,激起一片尘土飞扬。

    四五百米开外,那个圆形环岛的旁边,几个开“慢慢游”,吃劳力饭的苦命人,依旧守候在路两旁,嘴上叼着半只劣质卷烟,微眯着浑浊的双眼,岁月无情的刻痕留在脸上,如同生活本身一般的粗粝,难看。

    我微微喘了一口气,对着地儿说道:

    “这都是苦命人啊。”

    也许是此刻的寂静和将要来临的血腥让多愁善感的地儿,涌了某种不知名地惆怅。

    半响之后,他眼睛望向车前方一盏路灯,看都没有看我,淡然说道:

    “哪个又不是苦命人。”

    顺着他的眼光望去,一只飞蛾不断飞动翅膀,向着路灯撞着、挤着,一次次的回来,一次次的继续……

    一瞬间,有心聊上两句的心情消失无踪,不着痕迹。

    地儿已经快要睡着,远远看去,路边的简杰和小黑似乎在微有凉意的清晨,感到些许寒冷,都是双手抱膝地蹲在黑暗里,看不清面部,却依然可以见到嘴边那一丝烟火点点。

    谁,又不是苦命人。

    也就在那一瞬间,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了我的眼前。

    归丸子。

    日期:2009-08-0400:00:50

    一百零三

    他佝偻着腰,正用一种缓慢到近乎于拖的步伐从小区的大门走了出来,嘴上也叼着一根烟,目光发直的看着地面,脑袋丝毫没有摆动。心事重重彷佛在想着些什么,显得非常憔悴、落魄。

    第297节

    我的心狂跳了起来,紧张之下,有些不知轻重地一拳砸在了正靠在方向盘上熟睡的地儿背上。

    地儿上身猛地一挺,几乎是飞快一下跳了起来,迷蒙中望向我的目光警惕、恐慌,被脑袋枕出了道道红印的双掌也居然紧紧握成了拳状。

    我在心底叹了口气,对着地儿艰涩一笑:

    “看,归丸子出来哒。”

    归丸子顺着小区大门向左边走了过去,我想他大概是准备去那个圆形环岛处坐慢慢游,这个地段,这个时间显然是不会有的士过来的。

    而简杰和小黑则依然蹲在小区大门右边五十米开外的那个公交站牌处,一动不动,似乎没有发现。

    当我越来越担心,终于决定拿起电话来给他们打个电话提示一下的时候,我突然看见两道火光从两人一直蹲着的角落飞了出来,划出一个完美弧线,落于地上。

    两个人扔掉嘴上的烟,站了起来。

    简杰指着归丸子的背影说了一句什么,然后两人好像再飞快地商量了一下之后,一起边从口袋里抽出一个面具套在头上,边朝归丸子方向走去。

    脚步越来越快,距离越来越近。

    还有二十米左右的距离,我看见两人先后掀起上身的t恤,从腰间抽出了某样东西。

    再利落地撕去了包裹在外面的层层报纸,两人开始飞奔起来。

    随着他们步伐的一上一下,两把匕首也随之起伏,坐在车里,我可以很清楚的看见,在路灯的映照之下,匕首闪烁之间,偶尔发出的隐隐寒光。

    跑到了距离归丸子五米左右时,小黑依然狂奔,简杰却慢了下来,他的嘴里大声的叫出了一句什么。

    归丸子非常木讷,非常心不在焉地回过头来,那一刻,我看见了归丸子脸上所有的表情变化。

    一如当初,在寨上,我们的车撞向罗佬的那瞬间。

    归丸子起初的木讷、平静变为了惊讶;惊讶过后,嘴巴放大,双眼猛地睁开,射出一种恐惧之极的神色出来。

    唯一与罗佬不同的是,罗佬最后的表情化成了平静,而归丸子没有。

    那一刻,他明显转头想跑,可惜迟了,他的脑袋刚刚准备扭过去,身体才做出跑动的姿势。

    小黑手上的寒光一闪,整把刀已经没入了归丸子的大腿之中。

    “啊~~~~~~~~!”

    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呼响起,归丸子猛地回头把小黑一推,小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归丸子转身拨腿跑了起来。

    鲜血顺着他跑动的痕迹流成一条弯曲的线,两三步之后,剧烈的疼痛让归丸子的脚步急剧放缓,最后变成了在地上的拖行。

    与此同时,百米开外,环岛那边的几个“慢慢游”司机向这边看了过来,短暂的平静之后,响了一阵骚动。

    简杰跑过摔倒在地的小黑身边,飞快地追上了归丸子,一手搭住归丸子的同时,匕首再次刺进了归丸子的身体。

    “啊~~~~!”

    再一次的巨喊,比起前一次来,这一次多了明显的绝望与害怕。

    归丸子反过一只手来抓着简杰,另一只手对着简杰挥拳打了过去。

    简杰没有理会打过来的一拳,第二刀又一次插进了归丸子的肩膀里面。好像是插到了骨头,因为匕首没有进去多深,就卡在那里,简杰不断的扭动手腕,才拔了出来。

    小黑也再次赶到。

    日期:2009-08-0400:06:13

    一百零四

    小黑从了过去,绕过简杰,来到了归丸子的背后,伸出一只手,围住了归丸子的脖子。

    那一刻,归丸子再没有了反抗的机会,也完全失去了反抗的勇气。

    他被小黑箍住脖子,拧倒地上后,除了双腿依然在猛烈地挣扎,上半身已经一动不动,失去了还手反击的欲望,值得任凭两人的捅刺了。

    除了最开始,简杰捅到身上的那一刀之外,两人都是向着腿脚不断的穿刺,在归丸子的惨叫中,我默默地记下了他们的刀数。

    十三刀。

    简杰八刀,小黑五刀。

    其中简杰的两刀,一刀刺穿了归丸子的胳膊,一刀刺穿了归丸子的小腿。两刀四洞,都是对穿。

    “慢慢游”的司机们大喝着纷纷赶了过来。

    我的心再次跳了起来。

    简杰没有恋战,抓起了依然在埋头干着归丸子的小黑,往后方猛地一摔。看着小黑当先跑走之后,一只手平举着匕首,站在原地,看着那些赶了过来的人。

    人们纷纷停了下来,死亡般沉寂的对峙。

    简杰突然身形一动,向着那人们跑了过去!

    “搞个什么卵!!!!!!!!!”

    地儿一声压抑沉闷而有带有力量感地怒喝响起,我的右手死死抓紧了车门上的扶手。

    人们轰然一声,四散而退。

    简杰跑出了四五米之后,看见人们的轰退,这才停了下来,再次伫立原地半秒,转身向着前方等他的小黑跑去……

    他们跑远了之后,我剧烈跳动的心才慢慢平复了下来。

    扭头望去,身边的地儿同样一脸灰白,嘴唇微颤。

    拿起两瓶水,递给地儿一瓶,两人同时一仰头,“咕嘟咕嘟”如同渴了万年一样的一饮而尽。

    我们没有走。

    擦干了嘴角的水渍之后,我们静静坐在车内,看着几百米开外的那伙人。

    简杰小黑跑掉,那伙慢慢游师傅围了上来,看得出来人们很激动,也很紧张、很害怕。

    几个人都在不断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激烈的说话声隐隐从半开的车窗外透了进来。

    我首先看见,其中一个人在归丸子的身上摸索中,终于摸出了手机,拨起了电话。

    另外两个人则走到了路中间,伸开手拦住过往的行车,前后一张奥迪、一张帕萨特,都没有丝毫停留,毫不犹豫地加速从人身边开过。

    最后,看见拦不到车而有些绝望的几个人,再稍微交谈了几句之后,居然把躺在地上的归丸子抬了起来,飞快地抬到了其中一辆相对而言最大的慢慢游上面。

    那张慢慢游的师傅载着归丸子和另外一个陪行的师傅,开着慢慢游,用一种对于慢慢游而言,近乎疯狂的速度飞驰而去……

    负心多是读书人,仗义每多屠狗辈。

    这就是明证!

    再过了将近二十分钟之后,坐在车里的我们终于听到了远处呼啸而来的警笛声和救护车声。

    剩下那几个留在现场,依然交谈不已的人群里,出现了一阵骚动,欣然快速的话语不断飘来。

    救护车最先到场,警车还没有赶到之前。

    在骚动中,纷杂中,地儿发动了车子,在无人注意之下,我们无声无息悄然离去。

    第298节

    日期:2009-08-0808:23:40

    一百零五

    当第二天的太阳光再次照亮大地的时候,城北大哥归丸子,在他表弟班长出事之后的几个小时,居然又于他大哥金子军家门口被人办了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位于中国南方内地某处的这个山区小城。

    每一个不入流的小混混都在兴致勃勃的揣测着,传播着这个具有传奇性和戏剧性的故事。

    人们最感兴趣的是两件事:

    四个阿童木和两位黑头巾到底是什么人?

    归丸子背后的两位大哥,金子军和皮春秋又会怎么办?

    与小流子们如同打了鸡血般的兴奋狂热不同,廖光惠、皮财鱼、和尚、关总、李老妈子等等这些市里的大哥们却都不约而同地表现出一种极为默契的沉默与暧昧态度来。

    这一天,出乎我们意料之外的没有打听、没有殴斗、没有寻仇、没有踩线、没有抓捕、没有一丁点的风吹雨打。

    就好像昨天晚上根本就没有发生任何事情,就好像归丸子和班长这两个人从来就不曾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上。

    在陷入了狂热与沉默两种极端表现中的这一天,一大早就和小二爷一起去了趟派出所,与张指导员见完面,汇报了昨晚场子方面的情况之后,我做了两件事情。

    第一件,我给海燕的承诺。

    总所周知,我国目前是全世界最大的假货制造基地,无论是温州的假货作坊也好,东莞的假货工厂也好,大家都已经耳熟能详。

    假货横行,在这个社会上已经成为了一个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

    前几天发生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各位朋友想必也都知道,我的书还没有面市之前,就已经被盗版了。

    有很多朋友觉得本人会因为那个粗制滥造的东西而感到非常生气,非常愤怒,所以不断有人安慰我,他们的说法基本都是这样:

    “不要生气了,钦哥,你要这么想。一般人写的书,别人怎么会盗版呢?证明你的书火,写得好,够大牌,才会盗版的。”

    这个帖子到底火不火,好不好,大牌不大牌,这个不是重要的。

    重要的是我在这件事里面看出了另外一个东西:

    无奸不商!

    毒贩是犯罪分子,是流子,是捞偏门,但是归根结底,他们也是商人,喜欢弄虚作假、杀鸡取卵的商人。

    所以,我也有了一个借口。

    那些年间,最为流行的东西除了摇头丸之外就是k粉了。

    k粉,在搜索引擎上的解释是这样的:

    学名“氯胺酮”,俗称“high”药或者“强奸粉”,因为它的物理形状呈白色粉末状,英文名卡它明的第一个字母是“k”,所以叫做“k”粉。

    医学上用于外科手术麻醉,滥用七十毫克会引致中毒,两百毫克会产生幻觉,让吸食者感受到温和而幻彩的世界,五百克将出现濒死状态。

    这是科学的解释,我想应该是对的。

    但是现实往往和书本不同,现实中,我所见到的“道友”(黑话:吸毒的人)们在吸食k粉之后的种种恶心变态表现,一定不是温和而幻彩的。

    这种情况的出现,就是因为方才的那句俗话——无奸不商。

    除了大哥级别,或者真正舍得花钱的人与毒贩的朋友之外,一般在迪厅、ktv玩乐的那些小流子们是吸食不到真正k粉的。

    如果运气好,遇到稍微有点良心的毒贩,那么他们会在k分里面加入一种我们那边道上称为“上头素”的东西,再卖出去。

    运气不好,遇到黑心如同“三鹿”一样的商家了,那么他们加在k粉里的则是味精了。

    没错,你没有看错,就是我们天天炒菜用的味精。

    如果你觉得惊讶,那么等着,下面还有更精彩的。

    因为最没有职业道德,黑良心的就是最后一种。

    他们在k粉里面加入的是玻璃粉,普通玻璃磨碎之后形成的玻璃粉!!!

    因为吸食长期k粉的人,内火很重,在吸食过程中往往会流出鼻血。而把玻璃磨碎之后形成的那一颗颗棱角分明的小细末,可以在吸食过程中,划破鼻腔粘膜,造成出血现象,从而掩饰掉货质的不纯与货量的不足。

    再一个就是,玻璃划破了粘膜和毛细血管之后,药物可以顺着毛细血管进入大脑,让药效发挥得更快,更容易产生幻觉,嗨起来。

    只是对比起前面两种假货而言,这种假货对于“道友”们身体的危害更大,更猛烈。

    吸食纯k粉之后,上头快,下的也快,人一嗨完,基本就回复了正常;前面两种假货因为纯度不高,上头比较慢,快感也不如真货,但是它嗨完了之后也没有什么事,过了就过了。

    只有最后一种。

    这种假货产生的幻觉往往是恐怖,血腥,吓人的,叫做“歪头”。各位如果见过的话,那种吸毒之后,大哭大叫、浑身发抖喊冷、尖叫着东躲西藏的就是。

    陷入这样幻觉中的道友们通常都在嗨完之后,受到极大的精神压力,头疼欲裂,有人给我形容说,就像脑壳上被打了一棒,需要几天的休息才能勉强恢复过来。

    而且这种假货吸食之后,上头很快,但是想要嗨出来却是难于登天。

    还记得那些年,经常在各种场子内看到一个个的小孩子们,摇头摆尾到人几乎虚脱,不成人样了,药性却依然留在体内,如同蚂蝗一样恶毒持续地吸食着他们年轻的生命。

    归丸子一伙人在我的场子里给人送货,送得最多的就是最后一种,专门给附近学校里面那些什么事都不懂,偏偏要充大哥,装时尚,喜欢玩的孩子们。

    他的货里面,k粉的含量几乎少到了最低限度,而玻璃粉的含量也尽可能的大到了最高范围。

    那些孩子们,通常为了上头,而大量地吸食这种k粉。

    所以,在归丸子赚到更多钱的同时,我的场子也因为“歪头”和吸食过量而出了好几回事。

    事情不大,也都已经一一摆平。

    但是却也给我留下了最终清场,为秦明扫平道路的借口。

    晚上,在归丸子手下一个叫做杰杰的小弟再次进门送货的时候,他发现居然已经有人在场子门口铺货了,而且还不许他进去。

    杰杰找到了我。

    我是这么说的:

    “你们天天缺麻皮德,给别人搞些玻璃粉,搞得老子场子出了几次事,你还想进门来,你是当我蠢宝,还是觉得你们吃得住我?我只怕想歪了你的脑壳。”

    “胡总,我们大哥早就和你说好了。你当时答应你们场子只可以有我们的人在,而今你这么说,这个人又在这里,你是什么意思?”

    我刚想转身离去,一听到这个话,停了下来,走到了杰杰的面前,说道:

    “你个小麻皮凭哪一点在这里和我海七海八(土话:嚣张)。你而今跟老子听好,我喜欢他,他们的货好些,不得妨碍我做生意。”

    我伸手一指门边另一个卖货的人,再继续望着杰杰说道:

    “归丸子和我怎么说,他来找我就是滴。老子之前和他讲得什么我不记得哒,一个卵残废,还像以前,和我谈条件啊!

    别的地方,我管不到。不过,小麻皮,今后只要我看见你或者你们的人还在我的场子里或者是周围卖货哒,我就弄死你!我就是这个意思,不舒服你就和我摆个场,我陪你玩。小麻皮,讲话不晓得天高地厚。”

    被我骂得一愣一愣的杰杰当时不知道,但是我想两天之后,他一定就明白了我当时指的另一个卖货人身份。

    因为,两天后,注定再也不能自己走路的归丸子还躺在医院。而秦明则带着他的手下全盘接管了城北地区所有娱乐场所的铺货生意。

    我?关我什么事,我只是一个落井下石,风吹两边摆的小人商家而已。

    这些道上的事,管得着吗。

    不过,我知道,我就算可以骗过几乎所有的人,那也只是几乎,而不是所有。

    所以,我在砍了归丸子的第二天,完成了对于海燕的承诺同时,也做了另外一件事,一件可以保命,可以避祸的事。

    第299节

    日期:2009-08-0810:24:56

    一百零六

    不记得是过了四天还是五天、六天,反正我确定是秦明刚刚在城北地区成功插旗不久的那段时间。

    一个我早有预料,但是每天都还是暗自在心底默默祈求菩萨,别让我现在就马上和他正面冲突的人找上了门来。

    很久之前,我就说过,我们市是一个以美食、美女闻名的城市,而所有种类繁多,数不胜数的美食里面。

    最被本地人所喜爱,也最被我个人所钟爱的一样东西是——牛肉粉。

    也许不上庙堂,会被很多人鄙视,但是我本来就是个底层的人物。所以,就我个人而言,这是天下最好吃的东西,没有之一。

    我们市有一家吃牛肉粉的百年名店,但正如武汉“四季美”,天津“狗不理”,重庆“钟水饺”,长沙“杨裕兴”等等百年名店一样。

    名气起来了,生意好了,味道也就差的离谱了。

    因此,我从来就不在那里去吃,我每天早上去吃的是一家很小很小的无名店面,位于我市一个叫做猫狗巷的小巷子里面。

    猫狗巷,一听这个名字,就基本可以想象出样貌。

    肮脏、狭窄,老旧。

    这种地方绝对不是那些耀武扬威、装逼充大,嚣张跋扈,生怕别人知道自己没钱的流子们来的。

    也更不是整天出入各种高档娱乐休闲场所的官员和大哥们来的。

    所以,除了让我现在想起就口水流到了键盘上的美味之外,这个小店还有个好处,僻静,低调。

    朋友圈子里知道我这个习惯的人不多,更别说外人。

    但是金子军就是在这里找到的我。

    还记得一如往常般,我早上六点多就开车来到了那家店子里,要了三两牛肉粉和五个穿眼粑粑(一种特色小吃,武汉叫做面窝)之后,找了个位置,把脚上的鞋一脱,换上擦鞋大妈们提供的拖鞋,大吃了起来。

    突然,听到了旁边同样吃粉的人们口中发出的一种带着羡慕与惊叹的轻呼声。

    顺着人们的目光,抬头望去,一张非常有气派,明显改装过了之后的原装进口大切诺基,如同一辆坦克般,用一种逼人的气势从狭窄小巷的一头开了过来。

    我的心狂跳了起来。

    人们的轻呼是因为看到了原本不应该出现在属于这个小巷世界中的东西出现。

    而我的心跳则是因为我知道,来得是谁,也知道他为什么来;更因为我想不到,不知道他是怎么清楚,什么时候清楚我会在这个时刻出现在这个地方。

    我的一只手伸向了随身的小包,包里有着那只从罗佬手上抢过来的仿制手枪。

    唯一沉默之后,我松开了手。

    我要赌一把!

    金子军并不是一个籍籍无名,毫无顾忌的小流子,我就不信他敢当街办人。

    毕竟到目前为止,我也想不出哪里出现了漏洞,他没有办我的借口。

    如果我拿出了枪,我沉不住气,这才是真的完了。

    切诺基停在了我的车旁边,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我真的应该换车了。

    车门终于打开,金子军走了下来,一个人!

    关好车门之后,他径直对着我这边走了过来,但是眼神却彷佛并没有看见我,而是一直都很有兴趣的看着我身后不远处的菜单价码牌。

    “金总,呵呵,你今天怎么这么好的兴致,来这种小地方吃早饭啊?”

    在廖光惠夜总会的开业典礼上,我们喝过一次酒,虽然没有说什么太多话,但也是有过一面之缘。

    迫不得已之下,我开了口。

    金子军瞟了我一眼之后,微一点头,并没有答话,继续看着招牌。

    一股怒火升起,我低下头去,再不看他,吃了起来。

    从低下的双眼余光中,我看到对面那个位置上的凳子被拉开来,金子军一屁股坐了下去。

    “老板,搞三两牛肉粉,和一碗剪米茶(也是一种特色小吃)看看,麻烦快点啊。”

    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也许是有些感冒,或许是熬夜的原因,金子军这次的声音比起上次廖老板开业来有些不同,居然还有点磁性。

    粉很快送了上来,我一直耐心等着,等着金子军说些什么。

    但是除了“呼噜呼噜”,不断地吃粉喝茶,和偶尔因为鼻子不通,而大口吸气、嗦鼻子的声音之外,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几分钟之后,当我把手上的穿眼粑粑送入口中的那一刻,我决定率先打破这个沉默:

    “军大哥,是不是找我有什么事啊?”

    “你说呢?”金子军同样嚼着东西,含糊不清的开口了,同样没有看我。

    “不晓得!”

    那种被轻视的怒火又一次涌了起来,与意识到自己失了先着、丢了气势的后悔混杂在一起。

    我大口大口的扒拉起碗里的牛肉粉来。

    又浓又辣的牛肉汤,和着雪白爽滑的米粉快速送入口中,端着的大海碗完全挡住了我眼神里面的慌乱,嘴里可口而又猛烈火辣的刺激则让我的神志更为清醒。

    我决定再不开口,如果他要办我就不会来找我,找我的原因只能解释为他需要一个办我的理由。

    言多必失!老子不说了。

    很快我吃完了,放下碗,看都没有再看金子军,一边从身上掏出零钱放在桌上,一边对着擦鞋的大妈喊道:

    “麻烦你,鞋擦好哒没有。”

    “好哒,好哒。我就帮你送过来。”

    “多谢哒!”

    就在我话刚说完,等着大妈送鞋过来的那一刻,金子军放下了碗,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而今是不是真的想作死?”

    我心中一跳,并没有开口,只是用一种很震惊,很奇怪,很不解还带着几份气愤的表情扭头看向他。

    他手上拿着一双筷子,一丝发亮的油渍正顺着嘴角缓缓流下,也抬起头毫不相让的看着我。

    第300节

    送鞋大妈到了,我移开眼神,接过了鞋。

    他也放下筷子,拿起旁边的一卷卫生纸,擦了起来。

    边穿鞋,我边说道:

    “军大哥,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不是蠢人,你的意思是说归丸子的事和我有关,是吧?”

    “嘿嘿嘿嘿。”

    金子军首先发出了一阵是笑非笑的声音,突然一顿之后,说道:

    “胡钦啊胡钦,我帮你讲个白话(土话:故事、闲话的意思)听啊。我以前还在乡里当老师的时候,就有些小麻皮伢儿不听话,不交作业。帮大人下田里搞事啊,要割猪草啊,一问起来还都是名堂,名正言顺。你猜我怎么对付的,写,写好作业哒再回去。

    我这个人做事从来就只有一门,只要我认定哒,随便别个讲什么,搞什么,我不信,我只信我个人的判断。

    归丸子这个事,你真当我是个猪还是你以为廖光惠罩的住你。老弟,你还嫩得很,这套瞒天过海的把戏最好莫在我面前演。晓得吧?”

    这段话让我有点摸不着头脑,我不知道金子军想要表达的是个什么意思。

    言多必失,我不说话。

    果然,金子军片刻之后,继续开口了:

    “话说多哒也没得意思。看在廖老板的面子上,七十万,你拿七十万出来,今后场子里老子照样卖货,这个事就算了哒难。”

    七十万?!

    对于我来说,绝对不算小钱。但是这句话给了我和解的希望,比起我事先预估的种种恶劣情况而言,如果七十万能够摆平这件事,那就真的是相当不错了。

    何况,我给了他钱,摆平这件事之后,对于帮助廖光惠拿回城北的地盘和我自己的声名鹊起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赔了钱,每个人都会知道归丸子是我办的!

    那一瞬间,我几乎动了心。

    但是金子军很不经意的一个动作完全改变了我的想法。

    他刚才擦嘴的那坨纸,并没有扔!他攥在手掌心里,很用力很用力的攥在手掌心里。

    朝上的手背指关节都显出了一种清白之色来。

    他在等!他在想!

    他在想着其他的事,一件完全占据了他所有思维的事。所以,他没有意识到要扔纸。

    我明白了过来。

    这是一个圈套,一个可以让他抛开廖光惠的巨大威胁,光明正大办了我,让我永不超生的圈套。

    “金老板,你开国际玩笑吧,是不是当我胡钦是个猪啊?无缘无故给你七十万?我的钱是天下掉下来的还是地方长的,只要采的啊?归丸子凭什么就是我办的!在我场子门口卖货,被他清场,赶跑的赵家两兄弟不恨他?他让菜逼上头了,日菜逼的马子,别个不恨他?钱我不会给!不关我的事!至于我的场子,我话就这么说,哪个都不可以送货,我说到做到!”

    我的反应,明显出乎了金子军的所有预料之外,他慌乱了起来。但是金子军毕竟是金子军,一个出人头地的黑道大哥!

    眼神飞快闪动几下之后,他镇定了下来。一张脸变得无比阴沉,无比冷酷,看着我说道:

    “好!你记好,不管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这件事你都跑不脱!我就认定你哒,胡钦!除哒你,真没得人有这么大的胆子,砍班长的人不是你,在你的场子哪个可以这么干净跑脱?我而今也把话也说到这里,我陪你慢慢玩,玩死你!”

    狠劲从我心底蔓延开来。

    多年前,当我的那把刀子捅向莫林、莫之亮两兄弟的那一刻,我就告诉自己,绝对不再做回以前的那个胡钦。

    那个跪在校门口当众求饶的胡钦;那个可怜巴巴被人“打鹅”,却只能看着周围同学嘲笑眼神的胡钦!

    无论谁想要让我再这样都不行,无论谁!

    既然你认定了我,那么好吧,大家都无所顾忌了,我们就都撕开脸来谈吧。

    那一刻,我心底从谈话开始就一直存在的慌乱完全走掉了,我第一在金子军的面前拉下了脸,忘了他片刻之后,俯下身靠近他小声说道:

    “金子军,我尊重你是个前辈,是个大哥,不是代表我怕你。归丸子的事,我说不是我,就不是我!你硬是要讲我,那也随便你。都是一条命,我胡钦死,你金子军就死不得?呵呵,未必你卵子比我多些?

    我也告诉你,我这个人和你一样的做事只有一门,老子一向都是要死卵朝天,不死当神仙。而今这个包里就有一把枪,你信不信我现在就一枪打死你!!”

    金子军一抬头,斜瞟着我,很轻蔑地说道:

    “你试哈看!?”

    我站直了腰,拍了拍裤管说道:

    “哈哈,金大哥,开个玩笑的,我哪么敢啊?你又没有惹我。不过你刚说要办我,那也好,最好光明正大搞,如果我出了什么事。我告诉你沙,我不敢打你,但是包里这把枪,我保证也会打到别的人。嫂子天天在三中给学生上课,那么幸苦,怎么也不买张车开啊?你又不是没得钱,挤公车那么多人,不晓得好人坏人,几多危险。下班还去铁院幼儿园接侄女,万一小伢儿挤车受伤哒也不好啊。呵呵呵。”

    认识金子军以来,我第一次在他的瘦脸上见到了眼睛圆瞪,面色发白,神情激动的样子。

    这就是我在砍完归丸子之后的第二天,交代猪娘去为我所做的另一件事,一件可以保我命的事。

    卑鄙?当然卑鄙。

    但是我都他妈的是流子了,我还想高尚?

    那个早上,当我转身离开的那一刻,清楚明白了一个问题: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和背后坐着的这个又高又瘦的男人之间,会发生很多的事。

    很多也许可以助我平步青云,也许可以送我永眠地底的事。

    第301节

    日期:2009-08-1010:04:39

    一百零七

    归丸子的事件在各方势力的纠结之下,一如我们预料之中般的偃旗息鼓了。

    对于归丸子,我并没有太大的愧疚心理,他是一个老流子,有过太多的罪过。所以,他落到现在这般一辈子都别想再用两条腿来利落行走的下场,只能用那句老话:

    “出来混,迟早要还!”

    而班长,虽然他最终成为了一个与我、与归丸子一样的流子,一个丧尽天良的毒贩,一个无耻肮脏的道友。

    但是我的心底却始终都忘不了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个场景:

    他穿着一身虽然没有警号警徽,却也干净笔挺的警服,在一帮治安仔的簇拥之下站在我的迪厅门口,大声问道:“哪个是这里的老板?”

    那时,尚且没有被毒品摧残的国字脸上有着几分做作、几分幼稚,但也有一些威严肃穆,正气凛然。

    我一直相信,相信在他的心中,也曾经有过一些理想,一些如我一样永远都无法实现的青春理想。

    只可惜,他做错了事。在这条危机四伏的道路上,做错了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如果有一天,能够再见他时,相信“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不改两鬓催”这句话将是一个很好的写照。

    故事过去了,除了道上风起云涌般关于廖光惠与我毒辣手段的各种流言与猜测之外,一切变得平静。

    在猫狗巷那次与子军见面之后没有多长时间的某天下午,我接到了一个电话,一个从来没有想过会再接到的电话。

    那天,我刚和父母一起吃完中饭,开车去市中心一家茶馆和一个朋友谈点事情的路上,手机响了起来。

    我抬头一看,是一个不认识的手机号码,没有多想,拿起耳机戴上之后,我习惯性地说道:

    “喂,哪位?”

    “……”

    电话通了,但是我耳边除了电流发出的那种空寂而繁琐的嘻索声之外,没有人说话。

    “喂,你好!是哪位啊?”

    “……”

    除了隐约的呼吸声之外,依然没有人说话。

    这些年来道上的生涯,犯下的罪孽都已经让我的心灵背负上了极大的负担,这种奇怪的沉默一瞬间就让我的心开始狂跳了起来。

    我不知道这种反常现象之下隐藏着什么样的危机,来自哪里的危机。而这种慌乱所带来的不安全感也让我变得有些烦躁,我的语气随之凶狠起来,带着某种威胁的口吻大声说道:

    “是哪个?搞个什么鬼?没卵事,老子就挂了!”

    我话刚出口的那一瞬间,就听到了一个恍惚相隔一生,却又时时可闻的声音想了起来。

    语气急促、快速、胆怯,好像带着一种蓄积已久地勇气说道:

    “别挂!胡钦,是我!”

    如同是脑中响起了一道惊雷,又如同自己在那一瞬间被人剥光衣服之后,仍在了马路中央。

    我手足无措,欲语无言。

    一种很难以用文字形容的情感从心中升起:快乐、伤心、愤恨、激动、委屈……

    更大的却是一种羞愧,一种不知道从哪里来,为何而来,却让我胆怯到无法面对的羞愧。

    “胡钦,我也没什么事,就是好久没联系了,给你打个电话。”

    “……”

    电话里的声音依然响起,我也依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或者是做些什么。曾经无数次,我怀念着这个声音,怀念着这个声音的主人。

    但是那一刻,我却已是惘然。

    “胡钦,你而今在哪里啊?还好不?说话沙。”

    传来的话语慢慢显得轻松起来,最起初的那种沉默与羞涩、胆怯已经全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坦然,老友之间的坦然。

    “……”

    “说话啊,你还在不在啊?”

    我突然就感到了无比的痛恨,痛恨她轻松的语调,痛恨这种轻松语调下的水过无痕,若无其事。

    更痛恨,那种让我感到我们好像是两个多年不见老友般的坦然。

    没有再答话,也没有一丝的犹豫,重重吐出一口郁结在心底的难言之后,在她的说话声中,我按下了耳机上那个关掉对话的按钮,删除了那个陌生的号码。

    我想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在省城的那个晚上,我给自己说的那句话:

    “我和你不是恋人,也永远不再是朋友!”

    日期:2009-08-1010:05:42

    一百零八

    后来几天,虽然我极力控制着自己,但是却毫无办法,不用自主的期待着,后悔着。

    期待那个电话会再次响起,后悔删除了那个我再也找不到的号码。

    可惜的是,每次期待、后悔之后,我都觉得自己是个傻逼,是个毫无反抗力,恬不知耻的傻逼。

    因为,电话再也没有响过。

    直到月底,我回九镇,到周波看的场子收钱的时候,刚停好车,走在街上就遇见了高中的一个同学,也是君当年最好的朋友。

    “胡钦!”

    “哎呀!你好,陈芳,好久不见了。哈哈”

    “是啊,你是忙人啊,难得看到你。”

    “呵呵,忙什么,一条烂命,烂忙啊。”

    “你还是烂命啊,这么多同学,你一个人买车买的最早。哎,说真的,十五号同学聚会,你怎么没来啊?是不是发财哒,和我们这些老同学玩没得意思啊?”

    “啊?我不晓得啊!”我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的望着陈芳说道。

    “我当时就交代了要曾君通知你啊。后来问她,她又没有仔细说。未必她忘记告诉你哒?”

    我想起了那个电话,突然之间不晓得应该说些什么来。

    陈芳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她估计看出了我脸色的不对。一瞬间我们之间变得有些沉默尴尬起来。

    对着陈芳一笑,我正准备开口告辞,陈芳却抢在我的前面说话了:

    “哎,你们两个啊……,好的时候像什么似的,那个时候,我还真的以为你们会结婚的。”

    我依然挂在脸上的笑,干涩到连我自己都想收回来,但是面部的肌肉却是那样的不听话,那抹笑依旧固执坚强,毫不退让。

    我看到,陈芳望着我的眼神里居然彷佛有了一种同情惋惜之色:

    “曾君走哒,出国哒。二十五号到上海,二十七号的飞机。”

    我的脑袋“嗡”地一声响了起来。

    “其实,你也莫怪她,你自己也是的。那个时候如果把她当回事,也不会这个样子沙……”

    陈芳当初与我和曾君的关系都相当不错,所以虽然她在喋喋不休的说着,但是我也只能站在那里听,直到我听她口中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你和曾君刚分手的时候,她哭得要死。给我打电话,她讲她不管怎么样都还是不后悔和你在一起,她只想你莫怪她。”

    我再也没有听进其他的话了,怎么和陈芳告别,我也完全不曾记得。

    在听到那句话的一瞬间,那些积聚在心底的恨,那些刻意去伪装的坚强,那些念念不忘的报复,那些努力维持的决绝。

    都如同堆砌的沙堡一样,消失一旦,满地狼烟。

    相思已是不曾闲,又哪得功夫怨你。

    君走了,险儿也在千里之外,元伯魂飞邈邈,胡玮身陷苦牢,三哥如同路人。

    除了孑然一身,我得到了什么?

    我得到了一个称呼。

    大哥!

    流子的大哥。

    无论我有多疲惫,无论我有多后悔,这个称呼背后所蕴含的意思都清楚而残酷的告诉我。

    人在江湖。

    所以,事情永远都不会完结。

    所以,在这漫长而艰辛,走向最终归宿的旅途中,我又遇到了一件事。

    这件事让我们兄弟继三哥事件中,与武昇袁伟的分道扬镳之后,几乎再次四分五裂。

    但是最后却也让我拥有了出道以来最大的一份产业,而这份产业就是日后我们兄弟足以跻身市内几大势力的根源所在。

    以此同时,一桩埋藏多年的危机随着一个几乎让我心胆俱裂、魂飞魄散的消息也终于来到了眼前。

    日期:2009-08-1010:41:38

    一百零九

    上帝创世纪用了七日,在第六日的时候,用泥土按照自己的形状捏成了一个泥人,并吹了一口仙气于其中,泥人就有了生命,上帝取名为“亚当”。

    所以,我们死之前要吐出最后一口气,还给上帝;我们死后要埋于泥土,回归本源。

    上帝对这个泥人宠爱有加,不但让他做世间万物的主宰,还为他建立了一个“乐事、愉快”的乐园,叫做伊甸园。

    但是时间长了,这个泥人觉得很孤单,于是央求上帝再造出另一个来,可以每天成双如对,共度时光。

    于是上帝施展催眠之术麻醉了亚当,取出他的第七根肋骨,塑成人形,遂成“夏娃”。

    千百年后的后来,男人们和女人们都在穷尽毕生去寻找,寻找自己的肋骨,和自己的归属。

    只可惜,这个世界上的男女太多,自从潘多拉魔盒打开之后,诱惑也太多。

    所以,很多人头破血流,心碎千片之后找到的也只是一个错误的苹果,而肋骨却永远的消失在了这个浑浊的俗世。

    这就是一个关于错误苹果的故事。

    众所周知,流子身边往往都会有着很多懂事的或不懂事的,纯洁的或不纯洁的,天真或不天真的女人。

    我们是流子。

    第302节

    还是那种混的算不错,长得也算不错的流子。

    所以,我们也不例外。

    对女人最有手段、最有办法的袁伟、险儿就不必说。

    武昇,他天生就有着一个可以轻易吸引女人的好外表,无论他有意还是无意,前前后后也都经历了好几段恋情。

    从与君分手之后,我没有再谈过恋爱,但是这不代表我没有女人,相反,我有过为数不少的女人。

    我知道很多朋友对这个事感兴趣,但那不是一件值得光荣的事,也不是这个故事的主题,所以略去。

    不过,我们兄弟里面也有两个人,两个从来就没有谈过恋爱的人。

    地儿、小二爷。

    直从刚出道的时候,犹自青春的地儿被春花骗去了第一次之后,就开始了游历花丛,片叶不沾的浪荡生涯。

    但是他没有恋过爱,一次都没有。

    除了春花之外,我甚至都没有看过他和其他任何一个女人牵手出现在我们的面前过。

    他说,他爱不起来。

    虽然他不承认,但是我想他的心也许留在了春花的身上。

    那个土气、肥胖的小女孩。

    小二爷与地儿不同,他是真真正正的没有谈过恋爱。

    一次都没有。

    读书时,他的学习成绩相当不错,尤其是数学和物理。排开与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他所有的时光都几乎放在了这两样的上面。

    那个时候,他没有时间恋爱。

    正式打流之后,我们所有的生意都由他来管理,大小事计亲力亲为。我们能看到他在底下的出谋划策,能看到他在背后的魅力无边。可是外人面前,出风头的往往却是我或者险儿、武昇。

    除了喝酒喝多之外,平时的小二爷不喜欢多说话,脸上总是挂着一种很憨厚温和的笑容,根本就不像地儿和袁伟一样见到美女了会主动去追,去侃,去装逼。

    美女是要哄的,是要装着逼去哄的,他不屑装逼,也不屑去哄。

    所以他没有女人。

    但是,这次他开窍了,所以他有了女人。

    从我这个背时鬼手上抢过去的女人。

    日期:2009-08-1011:03:47

    一百一十

    我们迪厅位于廖光惠夜总会的二楼,我们楼上的三层都是ktv,龙袍管理的ktv。

    大家知道,ktv除了老板、经理之外,还有服务员、收银员、杂工、保安等等职业。

    不过还有两种绝对不会写在公司章程上,但是每个高档ktv都一定会有的职业。

    一个是台姐,一个是妈咪!

    台姐是个简称,可绝对不是电视台的选美小姐,也不是走秀台的模特小姐的简称。虽然这两种小姐和台姐这个职业的性质除了称呼不同之外,基本一致。但是我负责任的说,台姐不是前两种的简称,而是坐台小姐的简称。

    如果你还是单纯到听不懂的话,那么我告诉你,俗语叫做婊子。

    和我们流子一起并称为偏门二鬼的婊子。

    妈咪,有些地方叫做公关,东莞普遍称为部长。但这个不是简称,妈咪绝对不是大妈的咪咪,部长也不是我们政府的部级长官。

    妈咪只是一种暗号,当你需要对台姐这个行业进行全面而深入了解的时候,你只要对着某位美女叫这两个字就好了。

    当然,妈咪也有俗语,叫做老鸨,也叫鸡头。

    既然都是江湖中人,还有着差不多的称呼。

    我们这些流子和妈咪、台姐们打交道的日子自然也就不在少数。

    龙袍ktv中有一个很漂亮的妈咪,叫做雷橙,一身手艺行走江湖多年,从不以真名示人。所以江湖中,朋友们、嫖客们统一称为橙橙。

    橙橙虽然是风尘女子,但是很奇怪,她的身上并没有太多的风尘味。她非常的白,个子虽然不是很高,可是比例相当的好,经常喝酒、熬夜却很少化妆的脸上从来没有那种摧残的痕迹。

    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良家女学生。

    有段时间,她经常有事没事到我的场子里来,我上去唱歌,她也一定抽空进来包厢坐坐,红袖善舞的逗弄我两下再走。

    半夜三更,偶尔还能给我发个暧昧不清地撩骚短信,问候问候。

    我从来就不是盏省油的灯,虽然比不上袁伟险儿这样的超级太阳灯,但我至少也可以算是一盏聚光灯。

    毫不费力,我就知道了一点:

    这位橙橙喜欢我!

    而我一向喜欢不太风尘,看上去非常白净的女孩。既然闲着也闲着,自摸一条,不如专钓独饼,我决定接受她的勾引。

    我要办了她。

    可惜的是,我没有办成。

    因为当我给兄弟透露了这个想法之后三四天的某个下午,我和小二爷坐在办公室里聊天。

    他和我进行了一段对话。

    一段完全改变了我心意的对话。

    小二爷坐在我旁边的一张沙发椅上,突然改变了原本翘着二郎腿,上身后仰在靠背,一只手横搭扶手上的舒服坐姿。

    把腿放下来,上身微微前俯,双手肘部分别放在两个膝盖上,用一种有些正经,但好像也有些尴尬、心虚,却又强装着不以为意的神态对我说道:

    “哎,弟兄,问哈你。你和那个橙橙而今怎么样哒?”

    小二爷这种少见的神情让我感到有些奇怪,完全不像他风格的问话也让我感到有些意外。不解之下,我只是从鼻孔里面发出了一个声音:

    “嗯?”

    小二爷的表情更加地奇怪了,脸上居然出现了一种如同小男孩般非常羞涩的样子,但是口气异常凶狠地问道:

    “嗯个鸡八啊嗯,老子问你日哒没有?”

    我一下领悟了过来,嬉笑着伸出手,把烟灰往缸里轻轻一弹,再吸了一口之后,一个手指指向他,脸上带着那种“呵呵呵,坏人啊坏人”的表情,吊着架子慢慢说道:

    “你管老子日哒没有,你猜哈看沙。”

    在我这种表情下,小二爷居然受不了了,脸色大变,出现了一种羞愧到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用同样气急败坏地语调大声说道:

    “你的麻皮!讲就讲,不讲嘎卵!(土话,在这里是算了,无所谓的意思)”

    看到小二爷如此剧烈的反应,我赶紧收回之前的表情,很认真说道:

    “哈哈,没有类,你以为老子是地儿个贱货,蚂蝗听不得水响,粘到点腥就赶紧上啊。不急,慢慢来。又不是我泡她。你今天是有些怪卵啊,怎么问起这些事了,关你卵事?!”

    我这句话出口之后,小二爷半天没有说话,我也懒的继续纠缠,自顾自的抽起了烟。

    过了大概半分钟,小二爷突然又开口了:

    “胡钦,我给你讲沙,我觉得你最好还是不要和这个橙橙搞在一起。”

    他的语气严肃,认真,正气凛然。

    这样的语气让我感到也许在处理这件事上面,我有着某些不太好,不周到,却又不自知的错误存在,于是我也正式开始认真起来。坐直了身体,我问道:

    “怎么了?”

    又是半响之后,小二爷才说道:

    “你个鸡八啊,我都卵得说你。你而今是大哥哒,晓得不,你前段时间才把餐饮部的那个什么娟搞了,你又搞这个。你未必真的要在这个夜总会把名声搞臭才好啊?”

    一席话说得我羞愧不已,无地自容。

    “我早就想给你说哒。你做什么贾义他们都看着的,你到处搞,他们不晓得搞?我告诉你,贾义这个家伙而今就在泡收钱的小张。你啊,你要搞去外面搞沙,兔子也晓得不吃窝边草啊!再说啊,这些事,你搞多哒,万一传到廖老大耳朵里怎么办?他当然不会骂你咯,但是他怎么想?这些都是没得出息的人搞得事沙,我们几兄弟在廖老大面前都跟你一路丢脸类,朋友啊!!女的还少了啊?在这里搞!”

    醍醐灌顶之下,我满脸涨的通红,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小二爷完全不理我的窘态,居然还猛地对着我的脸大吼了一声:

    “你还搞不搞?”

    “不搞哒,不搞哒作数沙。紧讲个什么麻皮!”

    我一边小声说着,一边想转开话题:

    “贾义个小麻皮,老子等哈找他。妈妈的逼哒,讲了自己场子搞不得搞不得!不听讲啊。”

    “他还不是学得你!”

    何等的大义凛然,何等的浩然正气,肝胆昆仑。

    这一句话说出来,我的脸色完全涨成了猪肝,无力地张了下口,却发现什么话都再也接不下去了。

    最后,小二爷带着强力掩饰都遮挡不住的得意微笑拉开了大门,扬长而去。

    当时他那种胜利者的微笑让我觉得那样地惭愧:

    都是兄弟,为什么他就知道这么为我考虑,为大家考虑。

    而我就这么自私,这么低级趣味,这么只晓得图鸡八快活,这么没出息呢?

    两个星期之后,我就为我当天的惭愧而悔断了肝肠。

    因为,这个世界上不要脸,没出息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多得毫无廉耻,惨无人道。

    第303节

    日期:2009-08-1210:19:23

    一百一十一

    接下来的几天,被小二爷训了一顿之后,大彻大悟的我有意地改变了以前暧昧不清的态度,拉开了与橙橙之间的距离。

    橙橙年纪虽然不大,但是绝对是一个玲珑心思的女人,不然也不会小小年轻就成为了顶级ktv的妈咪。

    很快,她就从我的各种反应里体会到了个中意思。于是,她不再有事无事地跑下楼来,也没有了半夜里一条条诱惑的短信。

    我这个人贪玩,不像小二爷一样几乎每天都泡在场子里管理着各种各样的事情。相反,隔三差五的,我不是打牌就是打球,在场子的时间很少。

    所以,当我意识到不对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某天下午,我一反常态地提前来到了迪厅,发现本应该守在场内,准备开业的小二爷居然不在。

    奇怪之下,我问地儿:

    “地儿,小二爷类?”

    地儿头都没抬,自顾自地在办公室电脑上玩着传奇,冷笑了一声回答道:

    “呵呵,他玩的屌,上楼唱歌去哒。”

    “唱歌?他和哪个啊?来了朋友吗?”

    “呵呵,没有。”

    “那他和哪个去唱歌?”

    “一个人!”

    “一个人?!!碰到鬼哒?”

    “他啊,套路深得很,哼哼……”

    地儿从鼻孔里发出了两声意味深长,极为讨厌的闷哼之后,再不答话,专心致志玩了起来。

    愚笨的我,居然以为是小二爷平时忙碌太多,专门偷空去休闲一下。所以当时不仅没有半点责怪怀疑之心,相反居然还涌起了一种有些对不住他的感觉。

    下午的那次对话之后,那种愧对兄弟的感觉让我决定少出去玩,多为小二爷分担一下肩上的重担。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我呆在了迪厅。

    于是,我也就发现了橙橙居然又一次变得爱下楼到我们的场子里面来,只是找的不再是我,而是那个每次见到橙橙来了,都故意摆出一付冷淡态度,脸上却很明显写着此地无银的小二爷。

    直到有一次,橙橙好像示威一般当着我和贾义等很大一班人的面紧紧挽住小二爷,而小二爷如同火烧了屁股连连拨打橙橙的手,却死也拨不开的时候,我终于茅塞顿开。

    这个畜生摆了我一道!

    当晚,我们进行了这么一次谈话:

    “狗杂种!你不是要老子不搞的类?”

    “啊?哦,是,莫搞!莫搞好些!”

    “那你而今是个什么意思?”

    “我啊,我没得什么意思啊?”

    “没得意思,橙橙天天找你,还牵你的手?”

    旁边的贾义和地儿都安静了下来,静静望着小二爷,等待他口中吐出的答案。小二爷死都不看我们一眼,把头扭向一边,几乎是把字含在嘴里般小声说道:

    “……,她,我猜只怕是喜欢我吧。”

    “我放你的狗屁,她开始喜欢老子!”

    这句话出口之后,小二爷憋了半响,瘦削黝黑的脸上居然也挡不住地显出了那一抹羞红来,讪讪然地小声说道:

    “我们不同,你只是想日她,我和她是真爱。”

    真爱!

    当一个兄弟为了泡妞,居然和婊子之间都说出了真爱两个字来,你还能怎么办?

    这句话还没有落音,本来安坐在沙发上抽烟的地儿猛地站立起来,飞快将手上的烟头掐熄在烟灰缸里,嘴里发出了巨大的一声:“呸!”。

    看都不愿意再看小二爷,一边斜偏着头说:

    “你屋里的娘爷造什么孽,哪么会生出你这么个不要脸滴来!!!”

    一边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片刻都不愿停留。

    贾义站在一边,脸上出现了一种不可置信,有些恶心却又不敢表现出来的神色,犹豫了半响,还是微微摇一摇头,跟在地儿背后走了出去。

    只有我瞠目结舌,欲语无言地站在原地呆呆望着对面那个人。

    那个一如往常般温和而憨厚笑着的人。

    只是,当时被恶心到想死的我们,万万不曾想到的一点是,从来没有恋过爱的小二爷,这次居然真的是真爱。

    真心真意去恋爱。

    玩笑归玩笑,橙橙对于我而言,只是可有可无的一个女人,而小二爷呢?他是除了家人之外,在我心底最重的几个人之一。

    我当然不会怪他,虽然有些被摆了一道的不爽。

    可谁他妈让他是我的生死兄弟呢。

    所以,当我看到小二爷和橙橙正式在一起之后,那种时时刻刻挂在脸上的开心,那种荣光散发的滋润。

    我还是很高兴的,为小二爷而高兴。

    只可惜美好的时光往往不会长久。

    一段时间之后,我觉察到了一些不对劲。

    关于橙橙这个女人的不对劲。

    日期:2009-08-1210:20:34

    一百一十二

    橙橙是个妈咪,妈咪这个职业不需要太温柔,也不需要太美丽,更不需要有才气。

    但是它一定需要一点——懂男人!

    橙橙很懂男人。

    她懂到什么程度,懂到可以让小二爷经常在我们面前有意无意地念及她的好,甚至提到想与她结婚。

    虽然可以解释为小二爷第一次深陷爱河,冲昏了头脑。

    但他毕竟是小二爷,那个出谋划策,为九镇六帅的今天立下了汗马功劳,就连廖光惠、三哥都要赞赏不已的小二爷。

    无论怎么样,可以让小二爷爱到忘记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这句古训,甚至动了结婚心思的女人,一定不是个简单的女人。

    可是,真正让我意识到这个女人对于我们兄弟的关系,甚至对于我的地位产生了某种威胁,是因为之后的几件事情。

    某一天,小二爷和橙橙出门了,我和地儿两个人在一起吃晚饭,本来聊得蛮开心,地儿突然无头无脑的问了我一句:

    “胡钦,你看橙橙这个女伢儿怎么样啊?”

    “还可以吧,一个女伢儿,什么怎么样?”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问你她的为人。”

    “应该还可以吧。我看她平时蛮懂味,看到人都客客气气地。”

    我说道这里之后,地儿的脸色拉了下来,“哼哼”两声冷笑之后,说道:

    “那是对你!你平时不在场子里,有些事,你个人去看咯。”

    我意识到橙橙可能某些方面得罪了地儿,于是说道:

    “一个女伢儿,你和她认真搞什么?自己兄弟的媳妇,不随便他。”

    谁知道,我这句话一出口之后,地儿猛地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居然一脸通红,显得非常气愤地说道:

    “老子就晓得你要这么说,我不和你说。省得小二爷今后怪老子。我告诉你,你有时间自己去看,去问哈贾义她们,看看这个女伢儿而今是个什么样子哒。”

    我一下子被地儿的态度唬在了那里,可是无论我再怎么追问,地儿始终也不再说一个字出来。

    事后,有些莫名其妙的我专门找到了贾义,想问问他怎么回事。

    贾义却也像地儿一样怎么都不肯说,问急了,他就回道:

    “钦哥,你想问什么?二哥的媳妇,我的嫂子,有个什么要不得的,还可以,真的还可以。你要问,你个人去问二哥、地哥,问我不作数。”

    这件事情,我当然不会去问小二爷,但是我放在了心里。

    月底的某一天,我请迪厅所有工作人员一起吃了顿中饭之后,其他人先走了,我们兄弟和贾义几人一起留下来打牌。

    在打牌过程之间,我看到了橙橙的另外一面。

    橙橙对小二爷很好,确实很好。

    在打牌的过程中,一直紧紧的依偎在小二爷的半边身子上,轻言细语,小鸟非常的依人。

    什么西瓜啊、桂圆啊、槟榔啊,都是剥去了外壳,撕去了包装之后,直接喂给小二爷。

    橙橙对我也很礼貌,可是对其他人就不同了。

    一百一十三

    当时我们开了两桌牌,我、小二爷、地儿、康杰、老陈、小敏、鲁凯等人一桌,玩“扎金花”。

    贾义、简杰、小黑、姜明一桌玩麻将。

    每次到我们的茶水快喝完了,槟榔快吃完了的时候,橙橙总是很随便的叫另一桌的贾义他们去喊服务员加水加槟榔加烟等等。

    我这个人玩牌比较入迷,开始一直都没有发觉,直到有一次橙橙再次叫贾义去包厢外面喊服务员的时候,贾义说了一句话:

    “嫂子,稍微等哈,我清一色,就要打完哒。这把搞完,我去喊。”

    “去沙,你二哥茶喝完哒。等哈回来,简杰他们又不是不给你开钱哒。去咯!”

    地儿答话了:

    “橙橙,你自己也没有玩牌,你去一下沙,就在门口,又不远,耽误他们玩牌做什么。”

    可能是橙橙没有想到地儿会插话,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说,只是望着地儿,气氛有些僵化了起来。

    非常聪明的贾义马上站了起来:

    第304节

    “等哈等哈,我去喊,地哥你们玩咯。”

    我看见地儿脸色一变,好像还要说什么,我赶紧抢在他之前开口了:

    “去一趟,去一趟,贾义。来来来,康杰,你刚看牌没有,到你说话了。”

    橙橙对着地儿一笑。

    地儿把头低了下去,小二爷同一时间也对着我发出了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

    那一瞬间,在和小二爷的对视之中,我的余光也在橙橙的笑容里看出了一丝东西。

    让我有些讨厌的东西。

    气氛再次活跃起来。

    牌继续玩了下去,又过了一段时间,不知道橙橙是故意还是怎么,居然再次开口了:

    “贾义,帮我把沙发的包拿过来下,帮个忙啊。”

    这句话,我不但马上就听进去了。

    而且感觉还有些刺耳。

    我抬起了头来。

    贾义已经从座位上站起来了,简杰、小黑、姜明三人呆呆坐在那里,发现了我的注视,也有些不安的看向我这一边。

    “贾义,坐着!”

    地儿猛地发出了一声大喝。

    小二爷的头也抬了起来。

    贾义一下子站在那里,走也不是,坐也不是,非常尴尬地回过头来,看看地儿,又看看小二爷,最后看向了我。

    “地儿……”

    小二爷小声喊了地儿一句。

    地儿不回答,也不看任何人。

    小二爷又看看我,我开口了,尽力把声音放柔和地说道:

    “贾义,你去帮嫂子拿一下吧。橙橙,他们也是打牌啦,下回自己跑下沙,好不好?”

    我的话出口之后,我看见小二爷、贾义等所有人的脸上都彷佛松了一口气,只有地儿依然低着头,一只手伸出来飞快地玩弄着桌子上的zippo打火机。

    “不碍事的,钦哥,我去拿,不碍事,地哥,你玩牌啊。”

    贾义马上答道,转身就要走。

    地儿猛地一下抬起了头来:

    “小二爷,险儿和武昇,今天但凡有一个在这里,就要打死你!你信不信?”

    小二爷脸色变得灰白。

    “哎,地儿,我要贾义帮下忙,钦哥都没有说话,你这么大的火干什么。”

    一个尖锐的女声带着怒火响了起来,橙橙开口了。

    我的脸色终于忍不住沉了下去。

    小二爷非常非常尴尬地站了起来:

    “贾义,你坐,你坐,你玩牌。我个人去拿。”

    “二哥,你坐,我来我来。”

    贾义边回答边飞快地走到沙发旁把橙橙的包拿了过来。

    “我玩你妈的逼!!!!!”

    地儿终于完全爆发了出去,猛地一把将手上的扑克往桌子上一摔,一脚踢开椅子,走了出去。

    小二爷站在自己的位置上,脸上表情飞快地变化着。

    所有人如同木头一般傻在当场,包厢里一片死寂。

    一个委屈的女人哭声响了起来。

    地儿撒开的一页扑克飞到了我的脸上,锋利的边缘划过,虽然轻微,却也有些疼痛。

    “打牌!”

    我轻轻划开地儿散乱的扑克,说道。

    “胡钦……”

    小二爷好像要说什么。

    我打断了他:

    “我讲得,打牌!!!”

    日期:2009-08-1210::45

    一百一十四

    那件事情之后,小二爷专门叫我和地儿一起吃了顿饭,我们进行了一次谈话。

    小二爷给我们倒满了酒。

    “胡钦,地儿。我们兄弟,也不说哒。我晓得你们对橙橙不舒服。看在我的面子上算哒,好不好?”

    地儿不举杯也不回答。

    我拉了地儿一下,地儿一摆身体,抬起头大声说道:

    “小二爷,我对她不舒服?我是个神经病啊,无缘无故对她不舒服?你自己想,她和你在一起哒之后,是个什么样子?啊?她的架子比廖老板还大些啊。”

    “她……”

    没等小二爷把话说完,地儿就打断了他,继续说道:

    “老子就是不服得,一个女的,她未必比我们这些兄弟还重要些啊?这个女的未必做得是人事啊?你说过她没有一次,你而今像是她养大得一个儿。”

    “地儿,你怎么回事啊?”

    我有些不高兴了。

    “我怎么回事?好,胡钦,上次你问我。老子没有说,这次我讲给你听。月初的时候,她ktv的一个熟客来了,居然下楼来找到简杰,说走不开,要简杰去帮她到街上买蜂蜜给客人兑酒喝,本来自己场子就忙的要死,简杰没得法,还是到处去帮她买。喝了死,他妈的逼,不晓得自己去?小二爷,你在不在?你放屁没有?”

    “还有,xx县工商的几个杂种喝多哒,在场子里名堂多,贾义有事去哒,不在场,别个把你搞了几下,你堂客专门找到贾义,像骂儿子一样骂他,你放屁没有?别个也是人啊,和我们一起玩了这么多年的兄弟,有这个婆娘骂得?”

    地儿将面前大杯啤酒一口喝完,伸出只手指着小二爷说道:

    “橙橙而今和你在一起哒,除了胡钦之外,她把哪个当人看的?老子问你,啊?就连胡钦,是不是你的堂客在小黑面前说贱话,说胡钦从来不管事,一天到晚只晓得玩,钱还用的最多。他是老子的结拜兄弟,老子愿意让他玩,让他用,轮的到这个婆娘来在这里指手划脚啊。”

    地儿这句话一说出来,我的心猛地一沉,也许就是这一刻开始,我动了要办橙橙的心。

    因为,她直接而愚蠢地威胁到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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